说起来,封澄应该也是古安附近的人,虽未听她提及自己的父母亲朋,但初时见她便在古安……

思及此处,赵负雪忽然意识到,相?处了这么久,封澄几乎没对他说过自己的多少私事,他对她几乎一无所知,唯一知晓的底细,还?是她有个莫名其妙的师尊。

还?把他认错成这个师尊,压着他亲了一宿。

这么一想,赵负雪更堵心了,他将软枕往脸上一压,忍不?住呜咽一声。

忽然门口一声轻响,赵负雪猛地坐起来,只见一高大老者带一中?年女?子走来,不?是周寻芳与赵年二人又是谁?赵负雪上前?一步,行礼道?:“祖母,院长。”

此时天亮,周寻芳留神看了看他,偏头对赵年评价道?:“眼圈有些红。”

赵负雪:“……”

赵负雪艰难道?:“许是方才困倦,揉得眼疼。”

周寻芳又偏了偏头,接着评价:“声音也哽咽。”

赵年点了点头,赵负雪彻底沉默了:“……”

赵年扶着周寻芳坐在正?堂上

春鈤

,片刻,祖孙俩的面前?便被捧上了茶,这茶香气扑鼻,周寻芳一闻便笑了:“阿雪,你何时喝上这等?甜腻的花茶了。”

赵家人虽生活简单,却?绝不?敷衍,就拿赵负雪这间扶明院来说,屋中?陈设虽极为简单,却?件件都是奇材所铸,名家手?作,饮食更是如此,莫说是难当茶道?二字的甜腻花茶,就是略差些的茶叶,都不?会送到少家主的面前?来。

口味发生如此翻天覆地之转变,只有一个原因了。

这茶是给?那姑娘备的茶。

一旁的赵年倒笑了:“我看这茶摆在最显眼处,只当是赵公子惯用的茶,便烹了来,竟是我鼻子钝,取错了。”

赵负雪垂着眼睛,道?:“年院长这般说,晚辈真要无地自容了。”

周寻芳道?:“一时情场失意,也并不?是什么坏事,只是一时急切,倒难以成事,我看那姑娘并非厌恶与你,兴许只是二人了解时日短了些。”

她慢慢地端起了那杯装着甜腻花茶的茶杯,竟就这么饮了一口,骤起的甜腻味道?有些冲头,感觉却?并不?坏。

赵负雪静静地听着。

周寻芳又道?:“感情二字,最容不?得急切,且……且封姑娘心许他人,阿雪,不?可强求。”

赵负雪一听,眼睛又有些发涩。

他面白?如雪,眼圈一红,便分外明显,周寻芳忽然心中便奇怪了即便是求爱不?成,他也绝不会成了这副动不动便红眼圈的样子。

平心而论,这么多年来,这小子哪里红过眼眶?

赵负雪静静道?:“祖母,我知道?,我都知道?……只是我真的,不?甘心。”

周寻芳心中那股异样感越发明显了,她不?动声色道?:“不?甘心也无法?……生死咒呢?既然此时用不上,便还?到家庙里去罢。”

此言一出,屋中?寂静了。

赵负雪抬起头来,皱眉道?:“还?回去?”

接下来的一句话?,令周寻芳险些失手?打翻了茶盏。

“红线已牵在我与封姑娘的心头,我手?上指环也已然取不?下来,祖母,如何还?回去?”

铛地一声,仿佛一口巨钟当空炸在了周寻芳耳畔,她久经风浪,连天魔压境都未让她心慌过,此时此刻,她却?久违地品尝到了当头雷击的感觉。

赵年忙道?:“老尊者!”

周寻芳按住她,强行缓过神来,她掀起眼皮,死死盯着赵负雪道?:“红线,牵上了?”

赵负雪的眉皱得更深了:“我赵家生死咒,岂会失灵?自然是牵上了。”

岂会失灵。

正?因如此,才令周寻芳几乎乱了心神。

赵家生死咒,自赵家先祖手?中?传下,千百年间绝未出错,牵得上就是牵得上,牵不?上绝对牵不?上,心中?另有他人的,更是绝对得不?到生死咒的认可。

现?下,只有一个解释了。

周寻芳用力闭了闭眼,转头,一言难尽地看着赵负雪:“天下竟有你这样的糊涂东西。”

难怪赵负雪露出这副哭哭啼啼的样子……红线是人家夫妻洞房花烛前?绑上,然后顺理成章便情到浓时了,人家两心缱绻、鸳鸯交颈,他倒好,硬是违背了生死咒赋予的本能?,一溜烟跑回了赵府他不?哭谁哭!

周寻芳只觉得平生从未失过这么大的策,倍感荒谬间,她又莫名想道?:“此物?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此便绑上了,难道?是我看错了人,那小丫头竟还?真是个见色心起的?”

这么一想,更糟心了。

赵负雪犹自不?解:“……?”

周寻芳一句话?也不?想和这孙子说了,她起身,拂袖便去,赵年连忙跟上,赵负雪虽不?明所以,却?还?是起身行礼送道?:“恭送祖母。”

二人的身影离扶明院越来越远,忽然间,远远处传来一道?老者的怒声:“滚去找她!找不?到她,只管哭死了事!”

赵负雪本就这么想的,他方才不?知为何情绪失控,听见封澄要离开赵府便勃然大怒拂袖而去,可此时此刻冷静了这么久,他算是想明白?了。

既然她不?来,那么他便去。

回古安又怎么样?莫说回古安了,她回棺材,他也能?跟着去。

这般想着,赵负雪转身便出了赵府,连院门也未走,径自从院墙上翻了出去,毫不?迟疑地直冲客栈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