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1 / 1)

阮秋色突然就觉得, 与他的距离像是远了许多。

“王、王爷。”她挤出个笑脸,走进了议事厅里,在他面前晃了晃手里的木匣,“谢谢您送我这个。”

她顿了顿,又小声道:“我很喜欢。”

“嗯。”卫珩点了点头,声音平静无波, “这是你应得的报酬。”

不知为何, 阮秋色觉得他的神态语气,都与往常大不相同。这些日子相处时积攒的那一点熟稔与放松像是凭空消失了,仿佛回到了初见时的公事公办。

“其实,”阮秋色不明所以地解释道,“没有这个,我也可以帮王爷画画的。”

她话刚出口,才觉得自己好像过分殷勤了些,连忙补充道:“协助王爷破案, 也是我作为正义百姓应该做的。”

“那你喜欢吗?”卫珩眸色沉沉,盯着阮秋色的眼睛道。

他这话问得突如其来,阮秋色以为被他看出了心思,脸上顿时有些发热,结结巴巴道:“喜欢、喜欢什么啊?”

卫珩声音一板一眼:“喜欢去案发现场,喜欢将可怖的尸体记在脑中,再仔细画出来。”

阮秋色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摇摇头道:“那当然不喜欢。但是……”

能为他做点什么的感觉,她是喜欢的。

这话阮秋色没好意思立刻说出口,卫珩也没有给她说出口的机会,只是平静地打断了她:“但是,你知道了本王的秘密,在本王不需要你之前,你只能留在大理寺替本王做事。”

他面无表情地对上了阮秋色的眼睛:“无论你有多么不喜欢。”

阮秋色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能留在他身边正是她所希望的,但此刻她一点也不高兴。卫珩用公事公办的口气界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让她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刻意忽略了,错待了,也辜负了。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卫珩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匣子上,淡淡道:“这便是本王给你的补偿。你想要别的,尽管提出来,不需考虑花费。”

阮秋色觉得鼻头有些发酸,却又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只闷闷地说:“我……我又不是要这些。”

“可本王只能给你这些。”卫珩平静道。

见阮秋色抱着木匣无措地站着,他别开了视线:“让时青找人送你回去吧,这几日不必来大理寺了。”

时青在花园里转了转,正估摸着时间,就看见阮秋色失魂落魄地经过了花园的角门。

“阮画师?”时青诧异地叫住了她,“这是要回去了吗?”

阮秋色原本正想着心事,怔怔地点了点头。

“那我派车送你?”时青关切道。

阮秋色摇了摇头:“不用了时大哥,我想自己走走。”

她说完也没等时青回答,只抱着木匣慢慢地走了。

时青满心疑惑地进了议事厅,就见自家王爷也正对着桌上的卷宗,目光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爷?”他试探着叫了一声,“您刚才同阮画师说什么了吗?我看她……”

卫珩抬眼看他,眸中罕见地泄露出一丝怅然。

“没什么,”他缓缓道,“只是说清了些事情。”

时青直觉他们不是不是说清了什么,而是把话题岔得越来越远了。

他低低地叹了口气道:“王爷,您对阮画师方才所言,有什么想法吗?”

因为可怜而喜欢上某个人,听起来着实无稽了些,可也并不是什么难于登天的要求。便是王爷真的认为阮画师喜欢那宿月,也不该因为这个理由就觉得气馁啊。

“她比本王想象的更喜欢那人。”卫珩垂下眼睫,掩住了眸中的情绪。

时青急得想挠头,又承诺了阮秋色不能说出来,只好劝了一句:“左右男未婚女未嫁,王爷争取争取也未尝不可啊。”

他以为卫珩是缺乏信心,又加上一句:“王爷各方各面都不比那人差,便是真去争取,也未必就争不过……”

“正是知道争得过,才不能去争。”卫珩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我母妃是为什么死,你知道的。”

记忆中的母妃很少露出笑容,每每父皇乘兴而来,只得到一张冷脸相待,都是败兴而归的。这样年复一年,父皇竟然也未感到厌倦,每逢年节,还是会赏赐给母妃一抬一抬的珍宝绸缎。

那些赏赐大多都被封存在了偏殿,母妃看也不会多看一眼。

他幼时只以为母妃天性冷淡,不喜与人接触往来。只是偶尔在一人发呆时,脸上会浮现出一点笑意。

他也曾问过父皇,为何母妃这样冷淡,他还是总喜欢来母妃的寝宫。

父皇没责怪他的童言无忌,只是看着他的脸,像是有些出神:“让人欲罢不能的事物,要么是极美极好的,要么,就是人得不到的。而你母妃,恰好两者兼具。”

他那时不过四五岁,听得似懂非懂。父皇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道:“母妃对朕冷淡,可阿珩热情啊。况且父皇相信,总有一天,你母妃也会想通的。”

父皇那时有多自信,得知母妃的死因后,就有多愤怒。他砸烂了母妃寝殿中每一样器物,烧光了母妃生前的每一件衣饰,甚至在年幼的他大病初愈之时,也只是过来匆匆看了一眼。

昔日让父皇最喜欢的这张面孔,如今却成了他心底插得最深的荆棘。没过多久,父皇就不顾皇祖母的苦劝,硬是将他送去了遥远的西关。

他其实不怪父皇,只觉得他可怜。这个九五之尊的男人,终其一生也得不到他最想要的。弥留之际,父皇摸着他与母妃酷肖的那张脸,已经模糊了神智。他眼中老泪纵横,只不住地说着:“你还是怪朕,你还是怪朕……”

母妃怪父皇什么呢?他想起幼时兴冲冲地给母亲背新学的诗句,背到那句“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时,母妃手中的茶盏摔在了地上。

那时他恍然无觉,但母妃死后的许多年里,那些稚子看不分明的画面反复回放在眼前。面对父皇的横眉冷对,望着天边飞鸟的怅然若失,还有独自对着妆镜的喟然长叹,都揭示着同一个答案。

“王爷……”时青看着卫珩欲言又止。

“毕竟是喜欢的女子,”卫珩缓缓睁开眼,露出了一个难得的微笑,“本王怎么能不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