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1 / 1)

裴昱与卫朗身体还未痊愈,便在堂下给他们设了座位。阮秋色仔细地瞧了瞧,那卫朗与卫珩虽是堂兄弟,长相却无半分相似。他面色苍白,坐在椅子上很是局促的样子,肩膀有些畏缩地微微耸着,一双眼里满是惊惶,四处乱瞟。

再看裴昱,他抿唇静坐,神情容貌都与阮秋色记忆中那个高坐在骏马上的英气少年判若两人。

阮秋色还记得,他皮肤晒成健康的麦色,宽肩猿背,将贴身的甲胄撑得气势凛然。然而四年过去,他皮肤呈现出一种病弱的苍白,体格也不复健壮。若不是他坐姿仍保有兵士的挺拔,看上去真和寻常的公子哥没什么区别。

更明显的变化是眼里的神采。裴昱目光里曾有的昂扬之色,如今全被淡漠取代,就像是什么也不在乎一般。

也难怪卫珩每每提到这个表弟,语气里总是满满的讥诮。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变成如今模样,总是更让人难以释怀。

申时一到,卫珩便在鼓声里走上了高堂。他的视线先是落在大堂两侧的旁听席上,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才不动声色地坐下,沉声道:“六日前,叶之诚,齐晟,赵伦,卫朗,裴昱五人,在镇北侯府赴宴之后身中奇毒,前三人已于三日前陆续毒发身亡。”

“本王曾答应过要给几位大人此案的说法,那便从头说起吧。”卫珩一拍手里的惊堂木,朗声道,“带人犯高彬。”

一名差役押着遍体鳞伤的高彬进来,让他跪在了堂前。裴昱目光复杂地盯着他看了许久,高彬却只垂首看着地面,并不与他对视。

“事情要从五年前,中毒的四位公子在太学院之时说起。”卫珩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四位公子对读书不甚用心,却以欺凌同窗为乐,甚至将这位出身寒微的同窗推入水中,致使他重病,抑郁而终。”

“这位同窗,便是堂下这位高彬之弟,高礼。”

此言一出,旁听席上简直炸开了锅,几位王公大臣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犬子怎么会做欺凌他人的丑事?王爷怕是弄错了吧?”端王先开了口。其余几位公子已然离世,自家儿子却还活着。若是落得欺凌他人的名声,

“皇叔稍安勿躁,”卫珩浅淡地笑了笑,“此事已有三人佐证,俱是那一届太学院的同窗。本王不会公开这三位的身份,如果各位有疑议,可与本王一起去找陛下做个论断。”

“而且卫朗是个争气的,犯下的罪行不止这一桩。”

卫珩顿了顿,才朗声道:“带人犯林婉知。”

端王听到这个名字,面色陡然一变,双手也在膝上紧握成拳。卫朗更是止不住地惊慌失措,在椅子上有些坐不稳。

两名差役一左一右,架着头上缠满纱布的水芝进了大堂。

水芝的眼神一片木然,阮秋色看不出她在想什么,不禁有些担心她会不会配合卫珩,说出几年前发生的一切。

“林婉知,你看看面前这个人,”卫珩语气还是一贯的冰冷肃然,“本王只问一句,四年前,他是否伙同另外三人,奸污于你?”

第38章 大!肥!章! 可以再多喜欢他一点。……

水芝像是没听见一般, 只垂首不语。

卫朗脸上一片惨白,两手握着圈椅的扶手,有些发颤。

端王按捺不住地开口责问道:“皇侄, 今日带卫朗过来, 是要为中毒之事讨个说法, 我们才是受害之人。怎么皇叔觉得, 你现在是把卫朗当犯人审问呢?”

“大理寺的刑堂上, 只有两种人。”卫珩丝毫不为所动,“有罪或无罪之人。”

“至于堂上之人是否受害,地位高低, 善恶之别,乃至与大理寺卿有无私仇, 都不该是审案时的考量。”卫珩声音淡淡,“这一点皇叔做得实在差强人意。”

“四年前的科举舞弊案,仅凭林望家仆的证词便将其定罪,是不是草率了些?”

此言一出,不止端王面色急变,就连一直不动不语的水芝也有了反应。她抬起头看向卫珩, 眼底空茫的死寂破裂了一个缺口, 隐隐透出点光亮来。

“林望一案早已了结,又由先皇亲自宣判,本王没有缘由旧案重提。”卫珩将水芝的变化收入眼底,“但若是端王之子当真对你犯下了罪行,由端王来主审你父的案子,显然不合律法。即便是本王要求重审,也是情理之中。”

端王牙关紧咬,急道:“不可!此案由先皇亲判, 况且当年先皇已经……”

“先皇已经察觉了个中缘由,将你从大理寺卿的位置上撤了下去,”卫珩冷淡地与端王对视一眼,又将目光投向水芝,“但林望还没得到平反,至今仍是天下学子口诛笔伐的对象,背负了数不尽的骂名。”

看到水芝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才沉声问道:“林婉知,卫朗等人,当年是否曾奸污于你?”

水芝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点了点头。

“四年前的端午节,我一时贪玩,非要去看龙舟,又与嬷嬷走散,便遇到了他们……”

那日京城的运河边上熙熙攘攘,满是游人。路边小摊小贩兜售的货品琳琅满目。她很少出门,一时看花了眼,回过神时,身后已经没有嬷嬷跟着了。

正着急时,跑来个半大小子,往路边的巷口一指,说有个老嬷嬷正在找她。那是个孩子,又说得出嬷嬷身上所穿的衣饰,她便也没有怀疑,一个人往巷子去了。

哪知道里面等着的,是四个穷凶极恶的畜生。

那日父亲带着家人找到衣衫残破,满身血泥的她时,眼里是灭顶的绝望。他抱着女儿不住地说着对不起,说他一定会为她讨个公道。

结果不出半年,秋闱时父亲便因为科举舞弊的罪名被斩首示众,主审正是端王,那恶魔之一的父亲。

从那日起,她活着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报仇。为自己,也为父亲。

“这个机会我等了四年。”水芝的声音里透出了极度的冷静,“一个手无寸铁,无权无势的教坊女子,若想杀了那四个畜生,不是一件易事。”水芝话里透出几分狠厉,“紫云瑞香花三年才得一开,混上赤血藤便是无药可救的剧毒。借着云芍赴宴的机会,便可以无知无觉地了结他们的狗命。”

“唯一的变数……是贺兰公子。我不能就这样害了他,才借秦桂枝之口让云芍做了他不吃的杏仁酥。没想到在这里落下了破绽。”

“你的故事里漏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卫珩听完,沉声开口道,“镇北侯府上有紫玉瑞香花这件事,是谁告诉你的?”

“别告诉本王,你是看到了云芍的赏花宴请帖,才临时想出了这个计划。你那赤血藤购买已久,显然是早有预谋。”

水芝的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我……偶然听人议论起的。”

“你说与不说,结果没什么分别。”卫珩淡淡道,“你下的是见血封喉的剧毒,可那几人中的却是蛊毒,你就没觉得奇怪?”

水芝的眼睫颤了颤,半晌才吐出一句:“按照医书所载,那几人确实该立刻暴毙才是。”

“这就对了。你想包庇别人,总要先知道人家的身份。”卫珩不紧不慢的开口,“将含光国细作红药带上来。”

听到“含光国”三字,裴昱低垂的眼睫轻颤了一下。

水芝看着被差役押上堂的贴身丫鬟,瞳孔一缩,一时有些愣住了。

自她进入莳花阁起,红药便成了她的贴身丫鬟,这三年里她从未见过红药露出现在这样的神情。眼里是极度的冷静,嘴角还有一丝上扬,含着几分凉凉的讥诮,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