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1 / 1)

阮秋色瞪大了眼睛看他,又飞快地别开眼:“那一共有上百人!你这是故意刁难!”

卫珩斜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说:“刁难也好,命令也罢。今日堂上一共一百一十四人,你画不完别想回去睡觉。”

阮秋色的牙咬了又咬,知道自己胳膊拧不过大腿,涉及公事她推诿不得,只得任由这黑心美人拿捏。她在心里劝了自己几遍识时务者为俊杰,才不情不愿地挤出一句软话:“王爷,这一百一十四人着实多了些,我一一去画怕是天亮也画不完,您能不能……宽宥一二,放我一马?”

“哦?阮画师今日不是才说过,人物小像自己半日就能花上百十张吗?”卫珩端起桌上的茶盏,悠闲地饮下一口。

阮秋色听他说起今日自己的大话,只好苦着脸道:“我那时不过是收到您的眼色,想着赶紧把话题岔开才这么说的,算不得数的呀。”

她又想到什么,“不过,为什么让我作画的事,不能说与京兆尹大人知晓呢?”

卫珩轻咳一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你今日倒是机灵。”

他脸色缓和了些许:“今日堂上听审的,西席四排第三十六位,你去把他画出来。”

他既然做了让步,阮秋色便赶紧走到桌案前开始作画。

今日她坐在大堂侧首,堂下的人看的一清二楚。她阖目想了片刻,便在纸上几笔勾勒出大堂的布局,又一一落笔,将人物的轮廓描画在空置的画面上。

卫珩奇道:“我只让你画一位,你画这么多做什么?”

“王爷有所不知,”阮秋色头也不抬,笔飞快地勾画着,“我脑内的记忆向来只有画面,一一去数反而麻烦,万一数错了呢?不如把那一小片都画个大概,您把那想要的人勾出来即可。”

她作起画来手脚快的很,几笔就勾出一个大致轮廓,男女老幼,高矮胖瘦一眼便知。

卫珩见阮秋色已经画出了几个人形,便走到她身侧,捡了只毛笔蘸上朱砂,在已经画好的几人身上一一打了个叉。

阮秋色回忆着今日堂上的画面,将它们栩栩如生地展现在眼前。她没有察觉卫珩走进,只是鼻端突然闻到了他身上甘冽的香气,与她方才扑进他怀里时闻到的一般无二。

视野里出现了他纤长好看的手,蘸了朱砂画在她的画上,红艳艳的甚是醒目,叫人无法忽视。

眼前的图景陡然换成了马车里他近在咫尺的容颜,往日里清冷的神色染上几丝堂皇,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睛。阮秋色心跳乱了几分,赶紧闭上眼睛,甩了甩头。

这美色简直防不胜防,谁叫自己过目不忘呢。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投入眼前的画作。

卫珩见她突然停笔,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少女眉头轻蹙,双目紧闭,长长的眼睫像把小扇子,拢住了心中所想。他正想要出声提醒,就见她突然睁开了眼睛,又低头画了起来。

笔尖的墨有些干,阮秋色伸手去够砚台,衣裳一紧,痛得忍不住轻嘶口气。

方才在马车上她撞到的是右臂,怕是伤到了筋肉,做了大动作就会疼起来。

她想抱怨两声,眼前又浮现起美人好看的脸,心里的气闷便消失的无声无息。阮秋色只好叹了口气,笔尖在砚台上匀了匀,又落在纸上。

她画得专注,没发觉卫珩凝神看了她胳膊半晌,不动声色地将砚台挪近了些。

***

“就是此人,把他仔细画出来。”

卫珩朱笔一圈,圈住了画上第三排,一个样貌平平的男人。阮秋色凝神去想,此人年约三十,头发衣饰俱皆整齐,也不蓄须,听审时无甚表情,实在是个掉人堆里找不着的角色。

她也不多问,又细细描绘起来。

时青进来时,就看到阮秋色正画着一幅人物肖像。卫珩立在桌案前,细细审视着画上的男人。

见他进来,卫珩淡淡地横了他一眼,没追究他为何一顿晚饭吃了一个时辰。

时青上前去看那画,对画中人的栩栩如生心中一喜。官府悬赏捉人的画像大多有几分模棱两可,但阮秋色所作的画像,若是有人搞错,那真是有眼无珠了。

“等这幅画完,再画十张一模一样的。”卫珩也对这画十分满意。看到身旁的阮秋色不住地揉着手臂,他状若无意地补上一句:“你若是累了,可以先去休息半个时辰。”

阮秋色刚听到他说“再画十张”的时候,以为他是在刁难,可卫珩后半句听起来又像是在关心她,倒叫她有些糊涂。她想了想,摇摇头道:“不用休息,一回生二回熟,剩下的我两个时辰就能画完了。”

卫珩不知怎的便有些气恼:“你不是手臂疼?不行便不要逞能,省的回去说我大理寺如何苛待你。”

阮秋色不太明白为何刚才还好好地,他突然生起气来。只好对上他横眉冷目的眉眼,茫然道:“我这胳膊方才可能扭到了,现在勉强还能活动自如,但再歇下去,只会越来越痛,到了明日可能抬都抬不起来,还不如现在速战速决呢。”

卫珩见她说得有理有据,也无话反驳,只好闷声说道:“你倒是有经验得很。”

阮秋色也不觉得他是讽刺,没心没肺地接茬:“我这人小时候性子皮,平日里又莽撞,磕磕碰碰也是常事。既然还要画上两个时辰,王爷不妨先去休息,画好了我让时大哥去叫你。”

卫珩淡淡地哼一声:“本王用不着你来安排。”

他说着去书架上拿了本书,便坐在阮秋色作画的桌案旁看了起来。

见他不领情,阮秋色撇撇嘴,也不再多话,只继续飞快地画了起来。

她画得专注,将那人的身形衣饰,五官特征画得一丝不苟。时青坐在稍远处,过来给她磨了一回墨,又帮卫珩添了几次茶水。

阮秋色终于勾完轮廓,取了颜料来上色,刚蘸了蘸就奇道:“哎,王爷,这颜料比上次的可细腻多了。”

卫珩眼睛也没抬一下,只盯着书本道:“上次那画院侍诏胡廷玉以次充好,本王命他亲自研磨了一日一夜。若再入不了你这内行的眼,本王只好禀明圣上,革了他院首的职位了。”

阮秋色不禁咋舌,那胡大人不过是有些粗枝大叶,在绘画上却也是颇有造诣,当这画院院首是实至名归。只可惜碰上了睚眦必报的美人,实在是运气差了些。

十张图画完,阮秋色透过窗户向外望去,月华遍地,却不见月亮。许是子时已过,月挂中天,被屋顶遮了去。

她转了转有些僵硬的脖颈和手腕,侧头看去,卫珩的书松松拿在手里将要落下,头却微微歪向一边,似乎是睡着了。

她环顾四周,时青不知去了哪里,偌大的书房空空如也,只剩了他们两人。

阮秋色轻轻捶了捶发酸的脊背,站在原地想了片刻。然后她踮起脚尖,悄然走到卫珩面前蹲了下来,仰头去看他沉睡的面容。

听说官员们五更天便要起来早朝,而他拖到子时才入睡,又要处理一整天的公务,想来也是很辛苦的吧。

睡着的美人,敛去了周身的冷冽之气,如画的眉眼看上去安静又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