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1 / 1)

卫珩话锋一转,接着方才的话题问下去:“什么画舫?”

时青便把暗卫传来的消息向他复述了一遍:“……阮画师他们在那小楼里等了一盏茶的工夫,便被人带着从后门出来,上了停在那里的画舫。那船有两名暗卫跟着,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燕州一别已有六七日,可时青一回来便飞快地承担起自己的职责,便像是没离开过一般。

卫珩听得皱起了眉头:“怎么搞得这样麻烦。”

“据说那小楼需要凭证才可入内,是以暗卫们也不知道里面的情形。每隔一时半刻,便有不同的画舫停在小楼的后门处,接着小厮就会引着客人上船。”时青不紧不慢地答道,“这小楼应该是个中转分流的据点,把守得十分严密。”

卫珩点了点头,陷入了沉思之中。

时青在他身旁侍立了片刻,终于忍不住问道:“王爷,阮画师和那范昀公子,究竟是去做什么啊?”

他方才在客栈外碰上了来回禀的暗卫,只听他说起阮秋色他们现在何处,却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跟着范知府的义子前往那水城。

“说是去买颜料。”卫珩沉吟片刻才道:“可若只是买个颜料,何须这样大费周章。”

***

“范公子,”阮秋色眼睛瞪得溜圆,“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砗磲!”

砗磲是海里最大的贝类,其壳埋于海底,千年万年之后,便可化作玉石般的质地。其色又比玉石白出无数倍,这世间唯有雪色可与之媲美。

阮秋色从前见过西瓜大小的砗磲,已然觉得十分惊奇,可眼前这砗磲足有石磨那般大,若非亲眼见到,她是万万不会相信的。

范昀看她瞠目结舌的样子,笑道:“这便吃惊了?更新奇的还在后面呢。”

他拍了拍手,示意船上的小厮把东西拿上来:“你可曾见过这蓝色的珊瑚?”

阮秋色眼睛都看直了:“这是天然的蓝色?我只见过红色和白色,从没听说过蓝色的珊瑚。”

“要不怎么能叫镇船之宝呢?”范昀道,“想找蓝珊瑚,只能来这里。”

阮秋色爱不释手地摸了摸这两样宝贝,突然想到了什么:“范公子,像这样在船上做生意的,我还是头一次见。”

“这就是青州的船市。”范昀耐心地同她解答,“每一艘船上都做着不同的生意,卖的大多是有价无市的好东西。方才我给那大堂里的小厮的,便是船票。有了这个凭证,你才有买东西的资格。”

阮秋色点点头,似懂非懂地问道:“就因为所卖的货物珍贵,所以才这样大费周折,搞得神神秘秘的吗?”

“不是。”范昀沉吟片刻才道,“他们搞得这样神秘,是因为好些东西来路不正,必须得谨慎些才行。”

第77章 画中人 有人白首如新,亦有人倾盖如故……

“来路不正”四个字, 被范昀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多少让阮秋色有些吃惊。

这座画舫宽敞气派,共有两层。若是忽略掉船身, 倒像是一座雕梁画栋, 平地而起的小楼。

阮秋色他们正坐在一层的花厅里, 身后是两个巨大的博古架, 上头摆了琳琅满目的物件。花瓶玉器, 字画典籍,阮秋色一一看过去,只觉得眼花缭乱。

她目光四下里转了一圈, 落在中堂挂画的题跋上,眼睛都直了

“范公子, 我没看错吧。这画上题的是《寒月千山图》?”阮秋色走上前去细瞧,“可据我所知,这画不是随葬南朝梁帝了吗?”

《寒月千山图》是千年前的南朝画家黄冉最有名的作品,传世不过数年,便流传至南朝梁帝手中。梁帝对此画爱不释手,甚至立下口谕, 待他百年之后以此画随葬, 便可独占这件绝伦的艺术品。

阮秋色仔仔细细地审视了一番那纸张的色泽与画上的笔法,确与黄冉现存的作品一般无二,这是真迹。

“所以说是来路不正。”范昀微笑着看她瞠目结舌的样子,“在这船市里,见到什么都不奇怪。”

“这真是……太神奇了。”阮秋色喃喃感叹,“公子方才说,船市里每一艘船都做着不同的生意。那其他船上都卖些什么?”

有这艘船珠玉在前,她简直难以想象其他船上会有怎样的好东西。

范昀敛去了面上的笑容, 淡淡道:“都是些更见不得光的东西。”

见阮秋色茫然地眨眨眼,他低咳一声,压着嗓子道:“比如,听闻有一艘船上,专门接待那些青楼楚馆都不敢接待的客人,三不五时便会抬出来妓子的尸身。”

阮秋色听得心下一寒:“出了这样的事情,就没人管?”

“管不了的。”范昀淡声道,“一来是因为,那些妓子都是签了生死文书的,真要细究起来也是无法论罪;二来是因为,他们筛选客人仔细得很,若没有上船的凭证,你根本见不到这船的影子。”

阮秋色听得皱紧了眉头。范昀口中的船市,倒让她想起了另一群人,也是一样的小心谨慎,做着见不得光的生意。

这船市和朱门,会有什么关系吗?

范昀忽然正色道:“邱小姐,你既同我一起上船,自然也要遵守这里的规矩。下了这船,船上发生的一切,万不可同他人说起。”

阮秋色心虚了一瞬,但还是面不改色地应了。

“还有,在这船上不要提买卖二字。与船上的人打交道,自有另一套说辞,但你多半只来这一次,我便不教你了。”范昀请轻呷了口茶道,“你只当自己是来喝茶的,看上了什么便告诉我,由我去询价。”

“不急不急。”阮秋色惦记着向他打听情报,便也端起面前的茶盏,“这样好的环境,喝喝茶聊聊天,才不辜负嘛。”

范昀轻笑了一声:“和邱小姐聊天,确实是很愉快的。”

阮秋色记得卫珩的嘱咐,并不敢像之前对贺兰舒那样,三言两语就图穷匕首见,反倒引起对方的警觉。她随口同范昀说了些日常,又聊了聊青州的风土人情,才状若无意地切入正题。

“范公子之前去过京城吗?”她笑眯眯地问道,“这次被你带着开了眼界,等你来京城,我也该尽一尽地主之谊的。”

范昀摇了摇头道:“说来惭愧。我长到如今这年岁,还从未独自远行过。唯一一次,也是为了办事,才去了与青州相邻的宿州……”

他说到这里,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中带了一丝怅然。

本朝男儿行了冠礼,通常要与同辈亲朋相约远行,看遍大好河山,再娶妻成家,安心度日。阮秋色看着范昀如笔墨画就一般精致好看的眉眼,想起卫珩说过,范昀与他那义父关系不同寻常,许是因为这个缘故,他才没能独自出游。

她心里有些同情,便赶紧岔开了话题:“说来也奇怪,我与公子头次见面,倒觉得十分熟悉,像是从前认识一般。公子之前见过我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仔细地观察着范昀的脸色。她在卫珩身边跟了这么久,知道他眼睛毒得很,常常试探几句,便能从对方的神情中判断出许多来。她这问题问得突然,若是范昀从前真认识她,或许会反映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