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吞下一口虚无缥缈的空气,喉结滚落,挨着她掌心下的肌肤滑动,如同羽毛的尾梢轻轻扫过。
有多少分的诚心在场的人说不清,罗慕路斯的脸色阴沉,盯着一步之遥站立的女人。
昏暗光线折射出层层水波,一双泛绿的眼睛浮出水面。它悄无声息地滑入阴影,与幽暗不明的房间融为一体。
L呼吸之间便感知到死亡预警的来临。近二十英尺长的尼罗鳄骤然扑向她袭来,上下颚张开到极限,一旦被它的血盆大口咬合,足以将面前的两人从地面甩入半空,再重力砸落。
几乎没有犹豫,L猛然将EL抛向鳄口,而她一脚蹬在EL的左肩腾空一跃。她一个转身错开尼罗鳄横扫甩来的鳞甲密覆的尾巴。凌空一声抽开空气的重击后,她的双膝便狠狠地压在了罗慕路斯皮毛厚重的肩膀上。
两人身量悬殊,她的压顶并没有让罗慕路斯的身形出现任何晃动。L发起狠来,身躯后仰,双眼对上另一人惊怒的视线,她抿了一下唇,随即双腿猛夹,狠狠拧住帝国最位高权重之人的颈项,腰腹骤扭,在巧劲与重力的交错扭转间,她在大公肩头施出一记几近完美的绞杀翻滚。
然而,没有骨裂声响起。
下一刻,她的肩膀被一双大手扣住,“咔嚓”一声脱臼,罗慕路斯卸掉她的双臂,把她狠甩在地。L的后背径直砸向权座的基石,尘灰四散,碎石崩飞,她睁开眼,如愿以偿地看到在拼杀的几个眨眼间,额外借助尼罗鳄的绞杀之力,节点与根系的紧密连接被撞击地松散,孢子趁机钻入连接红赭权座与中枢根部的节点缝隙,它们疯狂切割,最终切断了那最为粗壮的一条血管。
塔内漂浮不定的精神节点失去支撑,纷纷扬扬落下,积聚在地,宛若一片幽蓝白芒的雪原。
白塔之外,中心城中,天空之下,
所有的精神监视系统同一时间溃散。
大公没有想到竟是这般结局。他傲慢地没有旁观过昔日任何一场她与哨兵的格斗试炼,因此从来不会知晓五感与体能的天然弱势令她格外擅长一瞬间的借力打力。
“砰”
第一声枪响,一枪击中在L脚下极近的距离,击碎的石砖飞溅,子弹穿透摩擦产生的灼热近在脚腕。
“很好。”
“你做得很好。”
大公怒极反笑。他右手持枪,枪口移动,对准双臂无力垂悬的L。他对枪支机械的审美恋旧,装配在腰间的左轮手枪更多是装饰品而非武器,内里象征性地填装了六发子弹。
第二发抬枪前,罗慕路斯双眼微眯,瞄准L左臂肘关节以上的位置。因她双肩被卸,这次有极大的概率命中。扣动扳机的动作暧昧迟缓,显得像是一场观赏性质的私刑。
“承蒙夸赞。”L躲闪,语气毫不客气。
“为什么?”
紧随第三枪的是她被子弹轨迹擦破的肘臂,血珠渗出面料。
大公的两只眼下露出一截眼白。
“帝国赋予你最慷慨的财富、权力、荣耀。我曾将你捧到指挥官的位置,你原本可以成为白塔的继承人之一。你为何弃如敝履?你以为你摧毁了精神监视系统,就能颠覆塔?白塔不会倒下。小鸟,我们才刚刚开始。”
L侧身避开的一瞬,第四枪与第五枪几乎是接连射出。这一次幸运女神没有眷顾于她,第五枪精准贯穿她的小腿胫骨。她身形一震,重心失衡,半跪在地。
枪声尚未平息,最后一发子弹,罗慕路斯举枪,黑漆漆的洞口直指她的心脏。
“遗言。”
“呵。”L强撑身体,“我从不说这种晦气的东西。”
她的眼神冒着火,一股清晰的渴望从火焰中生出。
尖哨的叫声,突破时空。
她忍住骨裂洞口回荡的鲜血,向死而生的意志从她给自己下达的精神禁令中穿透。她想起逝去的爱人,背道而驰的旧爱,远方等候的友人,想起希冀被爱的两双眼睛,它们是如何扣住她的后腰,意图从肉欲中滋生爱念。
她最后朝着EL的方向奋力一扑。
他的双手交叠伸直在胸前,他像接球一般接住她飞踏的双脚,竭力将她向上传抛。
她飞向再度被打开的通道。身体穿透界面而过,一些晦暗不明的东西加速流失。
她的心口变得更为空荡了一点。
……
“被她逃走了。就差一点。”
左轮手枪灼热的枪口顶在执政官的太阳穴,大公面无表情,语调冷峻。
“最后一发子弹该留给你吗?叛徒。”
第0068章 066 回爬(意识流)
经历一个悬乎奇妙的上抛与下坠,L出现在光线明亮的井底。周围是浑然一体的巨大乳白花岗岩,光从岩体渗出,莹光温润,隐隐有空气拂动。
她半趴在地上,双臂脱臼,小腿中洞穿的骨肉淌血。
除了一股气流涌动的悄声,四下是漩涡中的寂静。L的脸贴在岩石表面,北境严酷的寒冷和覆盖的粗糙薄冰在摩擦她的脸。莱斯特消失了。井底只有她一个人。
她把脸埋在地面,鼻尖抵住冰层,喉咙肿胀出几丝低泣,她分不清楚流在她面颊上的是泪还是体温融化的冰。她静寂无声地趴了一会,转身仰卧在地。
满脸的泪与空白的眼。
连她的手都无法贴在心上,去感受失去一人情感后的跳动,是否变得更轻盈、更年轻?
她只知道,她会记得莱斯特的一切,但所有关于他的、属于她的情绪正在流逝。
等她走出井底,莱斯特将成为一棵干涩的稻穗,记忆的果实无法再结出新芽,「井」挖空她心脏的一部分,那一部分空的心,名叫莱斯特。
她贪恋起滞留在井底的分秒,理智告诉她你快出去,你的腿需要救治;失控的感情告诉她,多停留一会,从此之后,你将真正失去伴侣。
她不敢在梦里面对莱斯特的眼睛。
这时候,她身临体会EL的那句:「我的夜晚没有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