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烟才不管脏不脏，她为自己的朋友感到由衷地高兴。她稍稍放开大灰团子，埋头掏出个红色的小布袋来。

“我今天来，就是想来帮你的。”颜烟朝徽伸出手，想要牵住这个看起来笨笨的小妖怪，“我们去那边坐着看吧，我带了很多好东西。”

徽凝视着她柔软洁白的掌心，它贪婪注视着她葱白的指尖，纤细的腕骨，又踌躇着不敢触碰，直到颜烟一把拽住了它：“徽，走呀。”

颜烟不知道小妖怪心里弯弯绕绕在想些什么，她只是拉着小妖怪坐下，打开自己的袋子：“你还记得我说的那只凶兽吗？”

“阿爹已经让人去抓住了，他说凶兽是被天道恶欲所沾染了，那恶欲已经诞生飘荡于世间，是个很危险的存在，所以我想过来给你一些防身的法宝。”

一向迟钝的徽在此刻主动转过头来：“你怕它吗？”

“它？”颜烟微微往旁边靠了靠，明艳的脸凑近灰团子，“谁啊？”

它该是害羞的，但此刻，浓重的恐慌席卷了它不存在的心：“恶欲，天道的恶欲。”

颜烟不假思索点点头：“怕呀，当然怕。阿爹说恶欲是最原始的邪恶，它会摧毁万物，摧毁一切，我可打不过它。”

颜烟蝶翼般的睫毛眨了眨：“偷偷告诉你，这都是因为天道有些坏掉了，没想到严正公明的天道也会犯错呢。”

其实她还听到阿爹说恶欲掉落之后天道还是不太对劲，怕是又要新生私欲，倒不如控制原本诞生的恶欲去堵住天道，但这话她不太明白，小妖怪一定也不懂，她就没打算说，只是叮嘱着她的朋友。

“要是碰到了恶欲，记得赶快跑哦！”

灰团子垂下头去，久久没有说话。

颜烟自从回去之后，就一直惦记着小妖怪，她觉得小妖怪太弱小了点，没有同族、没有实体的小妖怪要怎么好好活下去呢？

她递给徽一打符咒，又从那无底洞似的布袋子里掏出把剑来：“要是有其他的妖怪欺负你，你就用这个揍它！”

那剑寒光凌冽，是把极好的剑，颜烟又翻出本剑谱来：“徽，按照这个修炼，就不用担心有人欺负你了。”

颜烟看了看那堆东西，突然笑道：“其实我是因为看话本里说修剑的侠客都特别厉害特别帅，才想着给你这些的。我都没有想你该怎么习剑，若你不喜欢，我便再给你其他厉害的法宝。”

“烟，”灰团子终于有勇气抬起头，它头顶那摇摇晃晃的草也跟着扬起来，“你喜欢侠客？”

“我，我习剑，做侠客，你会喜欢我吗？”

颜烟伸手，很轻地拍了拍它：“笨笨的。朋友是不会因为你是什么而喜欢你的，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都喜欢你呀。”

灰团子不说话，它想，烟一定有很多朋友，可是它只想做最靠近她心上的那一个。

颜烟帮它拔了草，又替它使了净诀，还给它摘了果子，她格外担心这小妖怪会活不下去。

她向上次一样，留下一句下次见后就轻快走了，徽没有多问什么，没有问下次是哪次，下次是多久，它只是盯着烟坐过的地方出神。

有小兽嗅到清甜的果香蹿了过来，它先是谨慎地嗅了嗅，见面前那个黑蒙蒙的东西没有一丝气息，和石块和树木没有区别，便高兴地往前走着，想要叼着那果子搬回家。

却没想到它只往前踏进了一步，整个兽身甚至魂魄都在一瞬间被黑色的雾气缠绕腐蚀，在眨眼间泯灭，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它哪里知道，在这静谧的洞穴之下，掩藏了多少白骨。

黑雾停在原地一动不动，漠然地注视着一切。它周身翻滚的浓郁邪气，足够令任何一位神惊惧胆颤，它可以顺应本性去做一切摧毁生灵的事情，但它没有。

它在瞬间又收敛了气息，安静翻开石块上遗留的话本，费力地去辨别着那些故事，她所喜欢的故事。

颜烟继续过着她快活的日子，她有时勤劳修炼，也有时偷懒溜出去玩，后来胆子渐渐大了，也敢独自去蓬莱，去东海玩。

去得最多的，还是灵山的山洞。

那只笨笨的小妖怪意外地很有修炼天赋，虽不知修的什么道，但修炼的速度很快，颜烟亲眼见着它从混沌之物到逐渐有实体，甚至到修成人形。

那日她踏入山洞，忧心忡忡想和徽说一下关于天道的事， 却意外撞进了个陌生的怀抱。

“没事吧？”

微沉沙哑的嗓音落下，无端让人耳尖一烫。清瘦修长的手臂盘拢在她后背之上，似乎是怕她摔下去，颜烟抬头去望，入目是张冷峻深邃的脸。

他的眼眸尤其的黑，是那种会涌动的郁色，本该是让人觉得害怕的，可当他柔和了眉眼，垂着眼睫望着人时，眼里又升起点点明亮，像是夜幕之中的碎光，把摄人的气势尽数遮盖。

颜烟先是呆了一瞬，而后红着脸避开了他的手。

她从面前青年身上嗅到了熟悉的味道，有些担心是小妖怪出事了，在洞穴里转了一圈没有发现那个黑团子之后，她终于慢慢转过去，同他对视着。

他安静伫立在那里，仿佛一直在等她回头看。在视线接触的一刹那，他迤逦的脸上微微显露出笑意，那双狭长眸子里的幽深连带着洞穴都燥热了几分，颜烟的视线终于往下移了几寸，飘过他稍显裸露的上半身。

他身上只松松垮垮披了块锦缎，那还是颜烟给小妖怪盖身上的锦缎，从缝隙中裸露出来的流畅腰身在日光下泛着光泽，颜烟仓惶移开视线，语气有几分不确定：“徽？”

“嗯。”他应着，缓步行至她面前。

颜烟觉得有什么东西超出了她的预想，她以为小妖怪就算化成人形了，也只会是个笨笨的小孩，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

云端谪仙般的人。

“烟。”他弯下腰，微微侧着头，将自己移到她眼前，不解般凝视着她，“为何不看我？”

颜烟耳尖开始发热，她为了证明什么似的同他对视着，又很快在那幽深晦涩的眼中败下阵来。

她还没来得及辩解，徽已然低声笑了起来。

颜烟莫名心虚：“你怎么这么快就化成人形了？”

徽直起腰身，挡住了洞穴处的光，将他的阴影投射在颜烟的双目之上，他随手捻起一旁的话本：“想着快些变成你喜欢的样子。”

颜烟的目光落在那话本上，那是她很喜欢的一个故事，之前还大大咧咧和小妖怪说她觉得里面的神君很帅，现在只能尴尬别开头去：“我没有喜欢哪个神君，这只是随手翻到的。”

“嗯。”徽只是凝视着她，他早已摸清了她的嗜好，她喜欢温和守礼的神君，喜欢光风霁月的仙人，喜欢清冷明朗的强者，她喜欢什么样，他就可以是什么样。

颜烟抬眼看着徽，又飞快的移开视线，她清澈湿润的双眸中有些许慌乱，像泛着涟漪的湖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