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川点头,听话的坐在小板凳墩上,侧耳听着颜烟忙碌的脚步声。

颜烟正忙着把屋子里的被子拿出去晒,她看看裴川身上的衣服,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裴川衣柜里好像空荡荡的,里面的衣服都被那个福子卷走了。

颜烟伸手摸了摸裴川身上的那件粗糙的衣服,没有换洗衣物的话,裴川总不能一直穿着这一身吧。

裴川听到布料摩挲的声音,似乎意识到了她的为难,轻声说:“马上就到宫中发例银的时候了,到时候他们看见我还没死,会发一点钱我的。”

颜烟想起来自己也是有工钱的,只是在宫里怎么买布料呢?靠贿赂吗?

她慢慢思索着,拿着扫把清扫着屋子,意外在床底下看见了一小团东西,弯下腰一看,床底正躺着只死老鼠,隐约还有点血迹。

昨夜她走的时候分明也整理过屋子,床底下怎么会有老鼠的,裴川就睡在床上,他又看不见,不会老鼠咬了吧......

她丢下扫把一个箭步冲了出去,握紧了裴川的手:“殿下,你昨天夜里头没受什么伤吧?”

裴川眼睫微颤,慢慢睁开眼来,本该是晶莹明亮的眼眸一片死寂,他的声音略带困惑:“什么?”

“我在殿下床底发现了老鼠的尸体,殿下,你有没有觉得哪里疼?”

裴川听到她这样说,微微一笑:“没有,小烟姐姐,你不用担心,这里的老鼠不咬人的。”

“不咬人?”颜烟怔然,听裴川提老鼠的这语气,好像还挺熟悉?

“嗯。”裴川声音柔和,“从前一个人的时候,老鼠会出来偷吃馒头。无聊的时候,和它聊天,它不咬我的。”

颜烟神色复杂极了,这个孩子,已经到了和老鼠作伴的地步了?

他不会还有一些其他别致的朋友吧?

“你除了和那老鼠玩,还和别的什么玩了吗?”

裴川歪歪头,认真说着:“还有小鸟。”

颜烟松了口气,她以为还有什么奇怪的虫子呢。

只是裴川的“同伴”现在已经死了,颜烟组织着措辞:“小老鼠死掉啦。但是没关系,老鼠嘛,寿命本来就短,以后奴婢陪着殿下就好了。”

裴川低下头,黑而卷的睫毛轻盖着眼皮,他浅浅的一笑:“人的寿命,也很短暂啊。”

颜烟没听见他的话,她转身去处理那位裴川昔日的朋友了。

等到把屋子里都收拾的差不多了,颜烟也该走了,她还要去做自己的活。

她把煎好的药盛出来,回头见裴川坐在椅子上一直对着她这边,这么久连姿势都没变一个,乖巧得像个木头人,笑道:“殿下,你就一直坐在那里吗?”

裴川有一瞬间的慌乱,他手足无措地缩成一团:“我,我不知道该干什么。”

“平日里还可以看看云的,还有老鼠,可是现在,”他黯然垂下头,“我看不见了。”

眼瞧着小孩恹恹的了,颜烟忙安慰着:“奴婢没有责怪殿下的意思。”

她上前摸摸小孩的头:“奴婢会想办法给殿下寻点好玩的东西的!殿下,先把药喝了吧。”

裴川听话地接过碗,也不闻一闻那里面是什么,仰头就一口气喝下了。

他这么好骗,颜烟又担心起来了:“殿下,若是旁的人给吃的、喝的你,你可不要就不设防备吃下去了,万一下毒了怎么办?”

裴川放下碗,小脸上还沾着些药渣,刚喝完热气腾腾的药汤脸也红扑扑的 :“我知道了,小烟姐姐。”

颜烟接过他的碗,掏出自己的手帕给他擦脸,他就仰着脖子一动不动,完全是一副任人搓扁的样子。

颜烟把手帕收好,对他解释着:“给你喝的是祛毒净肌的药,能让你身子好受一点,殿下放心,我不会做害殿下的事情的。”

裴川乖顺点头,听得碟盘轻碰的声音,他微蹙眉:“小烟姐姐,你,要走了吗?”

颜烟收拾食盒的手一顿,裴川好像意外的很敏锐,就算是盲了眼,感知能力也是意外的强。

“奴婢得去给孙公公回话呀。”

裴川冰凉的手贴上她的脉搏,轻声问:“你会回来么?”

“当然要回来的,殿下忘了,我要做殿下的婢女的。”

见他还是那副不安的样子,颜烟耐心哄着:“奴婢从不说谎,殿下你看,昨夜奴婢说今天会来到,奴婢今天就来了,对不对?”

裴川努力掩饰着脸上失落的神情,笑容是肉眼可见的勉强:“那你去吧。”

他这样笨拙掩饰情绪的样子怪可怜的,颜烟猜想他是因为看不见而格外惶恐,就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等到晚上奴婢就来看殿下,给殿下带晚饭,带新衣服,好吗?”

裴川垂着头闷闷说了声好。

颜烟提着食盒快步走了,踏出院门前,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小板凳上的孩童,他丧气般低垂着脑袋,失魂落魄的像被遗弃的小狗。

颜烟硬下心肠,快步走了。

裴川坐在板凳上,慢悠悠晃起腿来。他穿着粗布麻衣,裤腿上还有好几个补丁,但神色很平静,有种悠然闲适的气质。

他慢慢仰起头来,侧耳感受着风刮过的声音,身后有脚步声渐渐靠近,他没有动作,只是静静坐在那里。

颜烟四处找着孙公公的身影,这冷宫虽然偏僻,但还是挺大的,弯弯绕绕的小路有许多。

“奇了怪了,我之前是走的这条路啊。”颜烟转头看着这堵朱墙,这冷宫里的颜色就这么几种,朱红色的墙,杏黄色的瓦片,松花绿的墙檐,看多了总觉得心里是冷的。

颜烟往前继续走着,远远的就看见了一个倒着的人。

那是什么,颜烟往前走了没几步,喊了一声:“这位公公......”

没有声音理会,颜烟谨慎地往旁边挪了几步,走近了才看见这倒着的人面色青白,身上的皮干瘪贴着骨头,怀里还抱着一个包袱,身下暗藏着一滩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