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见状也没说什么,只是觉得惋惜。
医院里各色各样的人都有,像他这样守夜的也不少,但很少有像他一样,只靠一个背影就能让人记住的存在。
“小胡,又去那边看了啊?”值班室里的张姐翻着手边的册子,叹气,“造孽,那孩子本就有点问题,现在又出这种事情。”
“是啊,他家里就他和他奶奶了,这出了车祸肇事者跑了就算了,住院费那么大一笔谁承担的了。多好一孩子,长得俊俏不得了,气质也好,家里出这遭,怎么办哦。”
小胡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我看他校服是一中的孩子,成绩应该很不错,就是不知道这天天熬着上课要怎么办,也没个人帮他一把。那孩子的情感漠然症也很严重,要是他奶奶真出来什么事,不知道他该怎么走出来。”
众人惋惜着,想起那位奶奶的伤势,又都沉默了下来。
“啪嗒。”
手术室的门开了,霍舒眼珠转动,终于从砖块上收回目光,他漠然站起来,看向主治医生。
医生叹了口气:“暂时脱险,但还在昏迷中,后续随时会有突然状况。”
一脸木然的少年脸上终于有了些情绪波动,医生有些不忍,多说了几句:“老人身体本就不大硬朗,又出了这样的事情,风险会大很多,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霍舒点点头,从他的表情中看不清一丝生气,他站在门口望着里面被护士包围的老人,冰冷的眼里才逐渐浮现出一丝丝的情绪。
等他处理好一切从医院出来,已经是天快破晓的时候了。
他一个人走在昏暗孤寂的路上,连回声都没有,像是踏进了一条幽暗未知的河流,顺着水流被冲进名为命运的漩涡里。
他在黑暗行走,神色寡淡,从他的表情里读不出任何东西,就像一个没有情绪、没有表情的机器人。
夜色中,也无人看见无人霍舒胸前慢慢亮起了一个小光团,隐隐在对抗着前面的什么。
这时,寂静无声的马路上忽然冲出来一辆车,它甚至不顾这是单行道,一路横冲直撞直直地往霍舒这边撞过来,远光灯照得霍舒睁不开眼,只差几秒钟,风驰的车就要碾压过他的身体了。
霍舒没有动作,他只是定定看着那辆车前端的那个天使似的车标,耳边闪过奶奶昏迷前的那句话:“天使的车.....压过去了.....”
车带着风声一瞬间就靠近了,它怦然撞过来,霍舒应声起飞坠落倒地,那车撞完就没有停留,飞快的走了,毫无负罪感,霍舒甚至感觉自己听到了一声不屑的轻笑。
霍舒倒在地上,猛烈咳嗽着。
他慢慢从地上站起来,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完好的手脚。
濒死的感觉是真的,但在那车撞上的时候,他感受到了一阵轻柔的风。
有人挡在了他的前面,替他卸下了撞击的力度,他甚至眼角余光瞥到了一抹粲然的金色......
是谁?
霍舒在原地站了一会,垂着头似乎在等等对方主动出现,然而许久过去了,这片街道上还是只有他一个人。
霍舒转过身子,抬了抬眼皮看向不远处的交通摄像头,最后还是转头走了。
他在破旧古老的墙面上前站定,伸手摸索着钥匙。
在手伸进那一瞬间,他好像感觉触碰到了一种极为柔软东西,霍舒指尖一顿,再去摸时又空荡荡的了,刚才那一下好像只是他的错觉。
霍舒漠然推开门,没有再管那些细节,他匆匆放下证件后就倒在小床上闭眼休息,现在睡的话,还能在早读之前睡个一个小时。
等他的呼吸绵长之后,他胸口的口袋里悉悉索索飘出来一个光团,那个团子在他脸旁转了一圈,然后慢慢降落在他头的旁边,光团渐渐微弱,凝聚成一个巴掌大的人形。
她眼珠灵活转动的那一瞬间像是橱柜里精致的娃娃活过来了,小人瞧了瞧左边的少年的睡颜,又费力抬头环视了一圈屋子,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半晌,她瞧见霍舒的书包,虎头虎脑冲了过去,气势汹汹,只是冲了半天,还没走出霍舒的枕头。
小人有些气馁,她极小的手比划了一下两者之间的距离,又弯腰摸了摸自己极短的腿,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垂下头,灰溜溜爬回了那个霍舒胸前的口袋里。
爬进口袋前,小人犹不死心,白嫩的手朝书包那个方向努力够了够,奈何肉乎乎的手太短,什么都没捞着。
小人郁闷,转头恶狠狠瞪了霍舒一眼,迁怒一般在他的干净清爽的脸上掐了一把。
霍舒在睡梦中皱眉,微微偏头,转向了小人那一边。
小人吓了一大跳,慌不择路滚进他胸前的口袋里埋头装死。
好在他并没有醒。
霍舒醒来后便面色平淡的去上学了,即使进校门时被那些似有若无的目光盯着,他的表情也没有改变分毫。
挺直的身板像一颗白杨,轻而易举将他和旁人分开来,蓝白相间的校服套在他身上,充满蓬勃的朝气,而他处惊不变的气度完美融合了少年气,更多添一份稳重。
他沉稳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同平时一样拿出文具和书籍准备背书,手触碰到书包里一块小小的玉雕,霍舒将它拿出来,放在手里把玩。
那是一块小兽的雕像,雕刻的精致无比,小兽的神色更是活灵活现,他的指腹擦过小兽的额头,一边把玩着玉雕,一边沉声背着书。
微哑的少年音不缓不急,淡然按照自己的速度和节奏,没有理会周围那些探究又带着些怜悯的目光。
他胸前的口袋有些细微的变化,有个毛绒绒的脑袋悄悄探出了头,暗中盯着霍舒手上的那个小玉雕。
霍舒埋头背书,周围的那些八卦的目光和议论声对他毫无影响,他只沉浸在自己麻木无波的世界里。
一旁的小胖咬了口包子,悄悄看着霍舒:“元岑昨天又发话了,非霍舒不可呢。”
“这大小姐不知道为什么,偏偏看上了霍舒那个穷小子,哎,他也是惨。听说他妈到现在都没醒过来,我都替他捏把汗。”同桌摇摇头,很是同情。
这所学校里的学生要么是成绩比较好,要么就是有背景花钱买名额的,元岑就是买进来那一批里背景最深厚的一个,加上还不错的外貌,开学没多久全年级就都认识她了。
她平时和隔壁班班草谈谈恋爱,和学弟玩一玩大家都习惯了,毕竟只要是长得帅的,元岑都很欣赏。
还有人开玩笑说,没被元岑夸过,就不要说自己长得帅。
但从没有人想过她会看上霍舒,更没想到她会放着手边的班草不要,连着好几个月对霍舒紧追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