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窗前的案几旁坐下，行云流水地沏茶，将那玲珑小盏放至对面，示意颜烟坐下。
颜烟万万没想到自己还能和这位师祖坐在一起品茶，她捧着茶也尝不出什么味道，只是小心偷看着师祖，拘谨极了。
“想问就问。”他单手拿着茶盏，低眸看着茶盏之中自己的倒影，微微挑眉。
“师祖，我就是想问一下您，您说那个铃铛是您的，是真的吗？”
胤雪本想告诉她事实，可看她胆怯不安、唯恐逼着自己的态度，心思又一转。
若是告诉她了，按照这小丫头的胆子，定是不敢再靠近他了。
一想到这里，不知怎的他心里就不大痛快，他便放下茶盏，随意地说：“确实是我的。”
颜烟心提了上来，小狐狸为什么会有师祖的铃铛？
她转念一想，又想到了之前小狐狸总是消失不见的事情，它该不会是......
“是我随意送出去的，你不用在意。既然落在你手里了，那便是有缘，收着就行了。”胤雪想把这件事含糊过去，也就没有细说。
颜烟却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随意送出去”是送给小狐狸了吧？
小狐狸常常不见踪影也是来他这里了吧！
颜烟小心翼翼地说：“您、您也有灵宠的吗？”
灵宠？胤雪思索一番，想着有了灵宠便能聊上几句了吧，便点点头。
这样一来，他们都是有灵宠的人，想来她便不会这么拘束，害怕自己了。
胤雪对自己的推论很满意，抬眼去看颜烟，却瞧见颜烟一脸提防甚至是有点委屈的看着自己，仿佛他是横刀夺爱了什么东西。
胤雪手一顿，略有些无措：“怎么？”
她其实不喜欢有灵宠的人吗？
颜烟根本不知道胤雪在盘算些什么，她只是把那些线索串联起来，果然，雪雪常常神秘失踪，一定是跑到师祖的身边做灵宠了吧！
所以它能躲在雪峰，能够拿到师祖的铃铛.....
她捧在手心里的小祖宗，竟然也会是别人的灵宠，就好像雪雪对她的爱，都有一半分给了师祖，颜烟想一想就有些心痛，看向师祖的眼神也难以控制地带上了一点控诉。
但是她转念一想，小狐狸拿师祖送给它的铃铛送给自己，它果然还是最喜欢她的！
颜烟瞬间就感觉好多了，她放下茶盏，对着师祖露出了一个胜利者的微笑。
胤雪觉着那笑容有些怪，但见她没有刚面对她时的那般拘束了，也跟着放下杯子，微微勾唇。
他眼底漾开笑意，如拨云现日后那丝丝缭缭的晨光，朦胧中夹着近乎温柔的意思。
颜烟看的有些呆，修仙之人大多相貌俊美，并不缺好看的人，可是像他这般的人她是从未见过。
就像是山间明月，或是孤崖上映衬着月光的残雪，天上地下，都只有这么绝代的一个人。
颜烟仓惶地收回目光，再看，就僭越了。
“今日之事，还要多谢师祖出手相助。”颜烟言辞诚恳，她是真的很感谢这位师祖，如果不是他，要脱身恐怕得费一阵功夫，她都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打算了。
同他说话这样客气疏离，胤雪心中有些不快，他总觉得，她该是笑着亲近他的，亦或是他自己想看到那样的颜烟。
“不必谢我，你如今已经不是凌风阁的人了，不必再怕他们。”
说起这个，颜烟正想要问一问，她抬眼看着胤雪，瞥见他颈项如玉，颌如刀削，又将目光落于面前的茶盏之中：“您说我不再是凌风阁的人了，是什么意思啊？”
其实她主要是想问下半句，想问那句“身边正好差个人”是什么意思，但是她没胆子问。
胤雪见她目光总是回避，手指摩挲着玲珑盏，定定看着她。
为什么她愿意对着一只狐狸唠唠叨叨、自言自语，都不愿意看着他说话？
“你先抬起头来，看着我。”
少女慢腾腾抬起头，她额前碎发隐约有些乱了，鼻尖上还涔着薄薄的汗，分明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被她做出了视死如归的意思。
胤雪都给气笑了：“我有这么可怕？”
颜烟咽了咽口水：“不是，只是师祖风姿凛然，弟子不敢冒犯。”
“我允你冒犯。”
少女神色一怔，接着那双明清的眼浮上困惑的神色，也不敢多问，只是乖乖点头。
胤雪不喜欢这样的“乖巧”的颜烟，他知道这小丫头私下里是个什么活络的样子，她都有胆子说自己是个坏脾气的老头，怎么到他面前就这么的束手束脚了呢？
他倒是也没想过，人家第一次见他，为什么要同他活络又亲切。
胤雪不得章法，颜烟不明所以，两人互相干瞪眼看着，直到颜烟再次弱弱地问：“师祖、您，您还没回答我。”
一丝清风从窗间飘然而过，带起了颜烟额前的碎发，那发丝刮过她的眼睫，颜烟觉着痒，当着胤雪的面也不敢乱动，只悄悄眨了眨那只眼，娇憨中带着柔态，胤雪望着她，鬼使神差地说：“你在我身边，不好吗？”
颜烟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师祖这话是什么意思？
胤雪话说出口才知此话有些突兀，他轻咳一声，若无其事的说：“我是说，你若还留在凌风阁，必然是要受一番皮肉之苦。我这样说，他便不会有别的心思了。”
原来是唬凌风真人的话，颜烟松了口气，又郑重行了个礼：“多谢师祖出手相助，我既已得救，就不继续打扰师祖了。”
她偷瞄了眼面前的人，传闻这位师祖少年时便一人一剑走遍了南北西东，人如冰雕，美则美矣，却会冻伤靠近的人。
今日得以一见，他确实像是从墨白的画中走出来的谪仙，却没有想象中的漠然和冰冷，即使如此，颜烟也不敢多耽误这位师祖的时间，起身便想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