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慢慢往前走,看见地上的凝固的血滴眯眼,抬手将剑对准了傅白:“来,抬起头来,你来说说看,你来告诉朕,还有哪些个人勾结要知道朕的消息?”
那剑搭在傅白的颈间,他微微一动,脖子便被利刃划出一条血痕来。
颜烟想也不想便从镜中飞出,挡在了傅白面前。
皇帝手拿着剑正在气头上,猛然感觉身上笼罩上了一层寒意,像是从艳阳天一瞬间坠入寒冬,动作一顿,他像是被蛊惑了一样,慢慢把剑从傅白身上挪了下去。
傅白余光瞥见那抹冷白的身影瞳孔猛然一缩,然而他不能露出半分异常,只是唯唯诺诺,声音微颤,像是承受不住皇帝的凝视一样:“回、回陛下,奴才愚笨,并不知道啊。”
皇帝十分嫌弃揣了他一脚,那一脚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傅白被踹翻在地,那红缨帽子骨碌碌转向别处,粗粗绑着的头发凌乱贴在脸上,狼狈极了。
一旁瑟瑟不敢说话的五公主突然眼前一亮,这不就是刚才那个小太监吗!
真是奇怪,他都被父皇踹倒在地上了,怎么身上一点灰尘都没有?五公主茫然看着他,只是他又深深跪了下去,头磕在地上,让人看不清神情。
淑妃娇笑着说:“陛下莫要气坏身子了,夏贵人不过是心系着皇上,急切了些。”
“哼,朕看,是太放纵有些人了,手都敢伸到这里来了,你说是吗,夏公公?”
随着皇帝凛然的一声,夏公公的头伏得更低了。
他做引路太监有些年头了,偶尔会替各宫娘娘探探口风,透露些无关紧要的行程或是皇上的喜好。
皇帝在民间流传的喜好或偏向,都是带有意图的,只传些不贴近生活习惯但形象良好的喜好,左右都是为了巩固统治。
可宫中各位妃嫔是要尽力留住皇上的,多知晓一份皇帝的偏好,就能多一张底牌。
夏公公也没察觉其中利害,觉着左右不过是各宫小主争宠,皇上也不知道,不会出什么事的。
这次,也只是夏贵人想献舞给皇上,托他暗中了解皇帝偏好,他恰巧望见皇帝对着山茶花出神,又听见四皇子偶然提起皇上爱花的往事,才将这个消息告知夏贵人的。
结果皇上看见夏贵人的装束与舞姿并没有着迷欢喜,反而龙颜大怒,夏公公有苦也说不出,谁知皇上喜爱山茶花这事和往事有些关系,他不小心就踩雷了呢。
为了一把金瓜子,现在只怕是要保不住脑袋了。
夏公公不停磕着头,直到额头的血迷了眼都不停下来:“皇上,您就宽恕奴才这一次吧,奴才再也不敢了,皇上......”
他哪里知道,从前皇帝并非不知,而是宫中牵扯太多,只等慢慢理清那些个心眼多的人在里面,钓够鱼了,才会出手处置他。
毕竟今日他敢为了甜头揣测圣上意图告诉嫔妃,他日又是否会为了名利将某些情报传给有心之人呢,帝权容不得这样的挑衅。
亭子众人安静不语,生怕皇帝迁怒了他们,更怕自己从前那点事也被抖出来,一时间只有夏公公闷声磕头的声音。
“父皇。”
一直沉默不语的四皇子突然开口了:“夏公公跟了您这么些年,对您是极为上心的。”
二皇子斜眼看着他,语气挑衅:“依四皇子的意思,父皇还要留这人在身边吗?”
皇帝听了这话,看向四皇子眉头一皱。
二皇子扬起下巴来:“父皇乃是真龙天子,岂能被这等脏东西探知,要我说,就该将这阉人拖下去砍了舌头吊死在宫前,看哪个下人还敢擅自动不该有的心思!”
夏公公战战兢兢,身子抖得跪都跪不住了。
“皇兄,我还没说什么呢。”四皇子不缓不急,对皇上关切地说,“这夏公公是该死,但父皇您更为重要,合该是先挑一个您看着称心顺意,又乖巧些的人,再处置了他。”
这话说的顺心,皇帝眉头舒展,点了点头。
二皇子看四皇子这么说,心下笃定他是要插自己的人手进去,这怎么能如他所愿呢?
他当下就在众多太监中物色起来,绝不让四皇子抢占先机。
四皇子笑看了二皇子一眼,目光微微扫过前面,看着那个没了帽子的太监嫌恶撇开目光,似乎是很不喜此人。
二皇子马上就盯着了那个小太监,先前皇帝问话时他打量过这个小太监,样貌倒是亮眼,就是看起来没什么脑子,胆怯懦弱,跪在那里好久连动都不敢动,应该是个好拿捏的人,最主要的是四皇子不喜欢这小子,这就够了。
那小太监瑟缩在一旁,头上的血已经干成一块一块的,额头的汗直往下滑,似乎是预感到了自己的命运。
“小四身边可有什么聪明机灵的人?”皇帝转头走回帝位,语气总算是缓和下来了。
“倒也勉强有几个挑不出错的人。”四皇子似乎是信心满满,向皇帝推了两个人,皇帝听了后反而又不怎么高兴了。
二皇子站出来,随手指向跪着的那个小太监:“这不都讲求个眼缘,父皇,儿臣看这个太监安分守己的,不如就他吧。”
四皇子急急忙忙还想说什么,皇上一看他这反应就拍板应下了:“行了行了,别耽误朕赏花,就这个吧,张德,把他带下去。”
张德是皇帝身边的老人,可以说侍奉着皇帝长大的,他应了一声,朝傅白招招手。
傅白这才敢动一动,他的身体因为跪久了而僵硬无比,一瘸一拐地走向张德。
淑妃遥遥递了个眼神过来,二皇子不动声色的摇摇头。
现在并不是往皇上身边插人的好机会,皇帝故意开口问,就是想看看还有哪些人有别的心思,这四皇子也是蠢笨,如此急切,生怕皇帝看不出来他想塞人多心思。
这把虽没能安插自己的人进去,但恶心恶心他,二皇子还是很乐意的。
他邪笑奚落道:“小四啊,你就是太急了些,父皇压根就看不上你的那些人,都不如我随随便便指一下。”
四皇子听了这话也不恼怒,悠悠举了举酒盏:“皇兄教训的是。”
呵,明明气得要死还是只能挤出笑容,二皇子很满意今日这一行,惬意靠在椅背上,手指在膝前点点,那个小太监,日后再去收买他也不迟。
傅白就这样“顺理成章”到了御前,跟着张德一起守在皇帝身边伺候。
“镜仙大人。”傅白小心望着面前神色凌然的女子,摸着自己额头:“我真的没事了。”
颜烟的手指略过傅白额头,并不能像常人一样触碰到他,稍显沮丧:“额头出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