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证明了她的能力。

她想到了，那个小小的屏幕里，血玉是如何用身体、用她的性命为他们竖起那面旗帜的。

那么小的身体里，也会有那么多的血吗？

那一刻，涌动在血玉心中的，想必，也是如此刻自己一般的，源源不绝的，愤怒！

痛苦已成习惯，哀伤太过沉溺，唯有愤怒，足以承载这股无法完整表述、难以去形容的情绪。

此刻她有一万句话，想用这个世界上存有的一万种语言诉说。

但太过纷扰的内心，不允许她说出哪怕一句。

她想问每一个遇见的人。

想问诸位，诸位亲爱的、混血兄弟姐妹，你们可知是谁最先将我们的国度向世界宣告它的存在？

是谁用生命，用最昂贵又最低贱，最伟大又最卑劣的生命，为一件或许其意义是虚无的事，点燃火炬之下的柴薪？

别再问询她的名字！不用知晓她的存在，她也不是为了让自己留下痕迹而做这样的决定。

早在她决意竖起旗帜时，她就已经清楚，只有荣誉仍仅仅是荣誉，不沾染分毫真正的人格时，它才有资格以纯粹的姿态被记忆。

如果知道她不过是一个偷来好运的妓女，如果知道她不过是走投无路下的决心，这件事就只不过是又一块沾着血丝的牛排，又一束被观察的光，又一个可以无数次重复的历史，如此之轻。

遗忘她吧，就像平日生活里忘记一件小事，就像掸去衣角的尘埃，忘记她的名字、形象与存在。

只记住此刻被她所感染的情绪，带着这份真实的，无需除自己之外任何他人见证的情绪，去继续明天的生活。

“无虑、无驭、无尽的怒火啊，来带走我的理性，将我变成野兽，而我会将风雪，回馈给这片大地。”

阿丽莎已完全同化为冰元素，她彻底突破了混血的桎梏，比元素裔更深刻地触碰到超凡能力的本质，比纯粹的冰雪又进化出了人性的智慧。

先行撤走的赫莫瑞尖耳抖动，他感到一股强悍的威压从身后、他撤离的地点传来。

随行的同伴已少了许多，那些稍有弱点的混血都死了。

剩余的都明明是最警惕不过的存活者，此刻却只愣愣地抬头望着天空。

他听见他们在说

“下雪了。”

第289章 | 0289 96.荣耀尽丧

红色复仇者号上的死灵已被冒险者清剿，但后者所不知道的，是阿特拉斯王城往日的风暴部队，以一种他们绝不愿意的，毫无荣耀的方式被保存下来了。

西海岸上，负责瞭望巡视海面的、尼姆巴若群岛残余势力的混血斥候无声地颤抖着。

他看到了乌压压的黑云，而那厚重的积云中翻滚着纤细扭曲的红丝。

又一次降临的不详阴云，是与海成镜面般的混沌汪洋。

闻名遐迩的风暴部队机动快帆开列在重型桅帆的前方，不比红色复仇者逊色的岛型军舰缀在尾部。

仿佛是另一片群岛正以超高速撞向尼姆巴若群岛。

风暴舰队主队战列舰上翻涌着青黑色的暗芒，死灵气息漫溢着，好似另一团城堡般的乌云。

支队的登陆舰航速极快，连最前方快帆上拥挤成堆的士兵都能被看清。

只是它们都没有皮肤血肉，而是一具具散发着黑暗气息的往生死灵。

幽荧的暗焰点在双眼中，缀成这一片铅灰色中无数的光亮，如此令人毛骨悚然。

海面上翻涌起浪潮，那白色的浪花中，竟有从舰队上失足摔落的无数具尸骨，交杂卷进狂暴的海浪中，成为怒涛狂浪的点缀。

海啸般高高抛起的浪里是一个又一个白骨，它们不甘且厌恨地死不瞑目，骷髅头骨黑洞洞地遥遥望着这边岸上的人，伸长着它们嶙峋的手骨，要捉住胆敢直视它们的生灵。

百艘、千艘……数不尽的舰船上，载着无数的僵尸、木乃伊、骷髅亡灵，它们的声音是空洞的尖啸，交杂着死灵法术振动魔网时无形的伴奏。

数以百万计的死灵军队，是幽灵的堡垒在无边的汪洋上，将灾祸赠予它们的对手。

空中混沌的红雨与地上的黑潮白浪在同时逼近，明明尼姆巴若群岛是如此多混血、魔法生物赖以生存的天然栖息地，此刻却硬生生变成了自寻死路的尽头。

奥术的辉光在孤岛上亮起，像是黑暗的室内投下的一抹飘荡着的光。

元素塑能系的造物魔法垒砌起层层叠叠的高墙，海岸线的咸水被一丝丝冻结，风与火在新生的泥地上蔓延。

可死灵气息蚕食着这一切，使他们成为无路可退的猎物，一如，五百五十七年前阿特拉斯被亡灵摧毁的前夜。

*

在一个人流量不算多的游戏主城里，一对并不起眼的男女在城中心广场处，同另外的许多游戏玩家一样，看到了玛勒斯瑞斯军队的屠杀以及无所畏惧的恐怖主义宣传。

“……低劣的作品。”

任何人都难以想象，这位有着优美低音的、穿着打扮跟普通冒险者没有两样的剑士，他的名号里有深渊环地狱第八层领主魔鬼大公的前缀，而这是他投射于本位面的法身化形。

哈迪查尔自从于善神阵营叛变的那一天起，已经完全抛弃了他过往的所有，再难有人能追寻并理解他的来源。

他身边是一位典型的吟游法师，身边萦绕着那些象征妖精偏爱的元素加持光环。

两人在常人看来是相当得宜的双人小队。

但哈迪查尔在深渊环血战里的老对头如果知道这样的人类女性常作为哈迪查尔的同伴，一定会兴高采烈地认为这位老对手彻底被其他地狱领主的诡计毁坏了位格，要迫不及待将他的势力肢解蚕食。

吟游诗人并不会太注意她这位难磨的伙伴怎样抱怨地表的一切，她有些快乐地拉着哈迪查尔说道：“诶，小夜曲，快来看，这是我画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