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再看顾湛,她看的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藩王世子,脑海中浮现的是

前世那个被萧无咎斩断了四肢,失血哀嚎而亡,死后还被砍下了头颅,曝尸十月的顾湛。

彼时,人人都说顾湛“可怜”,有这么个嗜杀成性的弟弟,却无人探究顾湛“可恨”之处。

楚明鸢眸光一闪,淡淡道:“世子爷,你想太多了。”

她一派安然的样子,并没有给顾湛行礼的打算,意味深长地说:“这件事本是你们这镇南王府的家事,世子爷还是不要将外人牵扯进去得好。”

跪在地上的洛明珠心里咯噔一下,脊背渗出了冷汗,惶惶不安地想道:莫非这位璇玑县主全知道了?

然而,顾湛根本不信楚明鸢的话。

除了萧无咎,还能有谁呢?

定是萧无咎记恨自己去皇帝跟前告了他一状,才指使自己的新婚妻子下药害洛明珠小产,便是吃准了洛明珠是外室,自己不敢将这件事闹大!

但这可是他的孩子,他的骨血,他身为一个男人,怎能吃下这等闷亏!!

顾湛在心里激烈地挣扎着,衡量着利害关系。

父王知道他养了外室,固然会生气,但是萧无咎毒害亲侄儿,心思如此歹毒,只会让父王对萧无咎彻底失望……他再也不用担心他世子的地位受到威胁!

顾湛轻嗤了一声,掷地有声地斥道:“县主,都说医者仁心,你却下毒害人,皇上因为你救太子妃有功封你为县主,而你现在所为对得起皇上的诰封吗?!”

对于洛明珠而言,皇上、太子妃那都是远在天边的贵人,听着,心下越发惴惴不安,再一次怀疑自己这一步是不是走错了?

可她现在进退两难,如同行走在一条独木桥上,两边皆是深渊,她没有退路了!

“杜府尹,杀人偿命,还请大人查明真相,为受害者做主!”顾湛又转而对杜其征说,眼神阴鸷。

他要让天下人都知道那位清冷如山巅之雪的探花郎根本不是那般纯白无瑕。

这人的骨子里腌臜无比。

“……”杜其征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他不知个中详情,但也差不多看出了一二,约莫是这镇南王世子与楚明鸢或者萧无咎本就有龃龉在前,这会儿是在借题发挥呢。

这案子该怎么审呢?

犹豫间,一道温和柔婉的女声自公堂外传来:“县主说得没错。”

“这是王府的家务事,不必闹到公堂,徒惹人笑话。”

“杜府尹,还是退堂吧。”

不必转头,楚明鸢已经听出了这道女声正是她与萧无咎拜天地时大闹喜堂的那一位,柳眉微挑。

来得正好!

她气定神闲地端起了茶盅,眸底闪着跃跃欲试的锋芒。

不远处,白侧妃在世子妃许氏的搀扶下,出现在了公堂的门口。

京兆府的衙差知道这对婆媳的身份,也不敢阻拦,就这么由着她们缓步进了公堂。

白侧妃唇角噙着一抹端庄温和的笑容,宛如那寺庙中供奉的观音菩萨,而许氏就没这么好的气度了,阴沉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了洛明珠身上。

心头妒火翻涌,几乎将她的理智吞噬,恨不得狠狠给这小贱人几个耳刮子,看这狐媚子以后还怎么勾引男人!

白侧妃注意到儿媳的失态,不动声色地狠狠拧了许氏一下,心里嫌弃:若非这是她的外甥女,她非要让世子休了这不着调的媳妇不可!!

王府本在多事之秋,这蠢货还要给家里惹祸。

杜其征松了口气。

退堂好!

他可不想没事惹得一身腥。

杜其征高举惊堂木,可还没拍下,却听顾湛毅然道:“且慢。”

“关乎一条人命,这怎么能算是家务事呢!”

方才白侧妃的那一番话听在顾湛的耳里,又成了另一种意思。

母妃之前口口声声说,她想把萧无咎迎回王府,是为了自己好,可真的是如此吗?

就像许氏说得那样,母妃对王妃有心结,当年在王妃跟前伏低做小了那么多年,现在怕是想从萧无咎身上找回场子。

萧无咎是头狼,他们怎么能引狼入室呢!

顾湛面上犹如疾风骤雨,毫不退让地与白侧妃对视着。

“……”白侧妃轻轻揉着额角,白皙的手背上浮起根根青筋。

这还是儿子第一次当众违逆她的意思。

孩子长大了,终究会有自己的主见,但怎么偏偏是在这时候!

此刻在京兆府的公堂之上,她总不能告诉儿子他的媳妇干了什么蠢事吧!

不能怪儿子,白侧妃就只能迁怒许氏。

一个外室而已,许氏竟也容不下,非要整出这些事端来。

再闹下去,这件事必会惊动王爷,那王爷只会觉得世子家宅不宁,会认为世子连区区的妻妾也搞不定,让整个京城看了镇南王府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