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黎川敛眸望着路边的彼岸花，眼里的哀伤与爱恋几乎要满溢出来，瞧得阎罗心惊：“他叫云疏，是我的爱人。”

阎罗闻言身形猛地一颤，掩饰性地垂下眼睫，神色有些飘忽：“想不到神君大人也会有心爱之人，但以我对那群老东西的了解，他们肯定不会同意。”

“......”君黎川喉结微动，苦涩一笑，“是我没护好他。”男人深陷在自己的情绪里，并没有注意到身旁的人一瞬间的失态。

阎罗不动声色地打探起云疏此人，了解大致情况后忍不住握拳，指骨都攥得泛白，眼里的愤怒几乎要化为实质。

“呵，天界的神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虚伪自大呢。”阎罗讥讽勾唇，率先迈进幽冥司的大门，引着人继续往里走，“也幸亏前几任的修罗神明智，没与天界同流合污，小神等众才能落个清静。”

这话可以说丝毫没有给君黎川面子，但他也确实找不出理由反驳，只是道：“天界也不全是伪善之辈，只是体系有待完善。”

末了语气微顿，下意识说道，“我会让它越来越好。”

阎罗没想到男人不仅没有生气，还作出如此承诺，他忽然明白为什么帝君会对此人感兴趣了。

“但愿如此。”阎罗如是道。

阎罗进殿后就把门给关上了，让君黎川在殿外等候，并叫了一个小鬼在旁侍奉。

君黎川等了许久不见人出，尽管这是他第一次来冥界，但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很明显，修罗神并不在此处。

君黎川到底是有些心气在的，初到冥界不仅没有见到修罗神，还被阎罗王如此怠慢，他看向一旁的小鬼，嗓音冷淡道：“可否带我去九幽殿？”

那小鬼被君黎川的气势震慑，忍不住往后飘了一丈远，此等人物他哪里得罪得起，当下直言道：“生死簿浩如烟海，即便是阎罗王大人查找也需几个时辰，神君若想四处走走，卑职自当尽心侍奉。

但九幽殿非是我等小鬼能进的，且帝君不在，若神君想去，恐怕卑职也只能带您到九幽殿前，再往里便要阎罗王大人或其他鬼神大人的权限了。”

“不在？”君黎川心下疑惑，若是不在，那为何他方才求见，阎罗对此只字不提呢？

此刻的他哪里知道，在阎罗心里，就算是天界神君，帝君也不是他说见就能见的。

“是，我等各司其职，寻常琐事，自不能劳烦帝君，遇事也有各位大人处理。”小鬼说到这，语气也不由得带了几分得意，帝君以前常夸他们能干呢！

君黎川有些好奇，看来冥界的运行体系和天界大有不同，他忽然有点想见见这个传闻中冷厉嗜杀的修罗神了。

阎罗找到君黎川时，是在九幽殿前的桃花林外冥界的桃花，想也知道开不了，实际上不仅开不了花，连半片叶子也无，放眼望去，全是枯瘦的枝桠。

倒是地面的曼珠沙华开得娇艳，身披红霞，迎着微风肆意招展。

君黎川蹲下身，情难自禁地抬手，指尖触碰花茎的瞬间，常年干枯的桃花林几乎同时冒出了嫩绿的新芽，紧接着，满园桃花盛开，无比娇艳的红充斥着阎罗的眼球，惊得他呆在原地，震撼久不能言。

君黎川抬眼望去，眸色微动，神色亦有些恍惚。

他没想到在至暗的九幽，还会有如此大的一片桃花林。

新绿吐嫩芽，粉嫩的桃花与地面血红的曼珠沙华竞相争艳，暖风撩起男人如雪的衣袂，吹拂起他的墨发，裹挟着纷飞的花瓣浮向天际。

如此奇异之景，纵是见多识广的阎罗也惊叹不已。

该说真不愧是自然神吗？要是让帝君知道他养死的桃花被这个男人轻易唤醒，估计又该气得想打人吧。

阎罗冷哼一声，摆手示意看呆的小鬼退下，走近将云疏的生死簿递给他，君黎川伸手接过。

“这个叫云疏的人类情况有点复杂，他本该与你相识相知，相守一生后自然老去，但他的命格被你们天界篡改过，最终落得个魂魄尽散，不入轮回的悲惨结局。”

阎罗嗤笑一声，继续道，“却又因神的诅咒得以入轮回，受尽轮回之苦，原本你还有可能将他从大千世界解救出来，可现如今他的魂魄已散，你救不回他。”

君黎川心脏一紧，捧着生死簿的手都在发颤，他指腹轻轻摩挲着泛黄的书册，薄薄的一层，如少年短暂的一生。

君黎川将生死簿抱在怀里，红着眼看他，嗓音艰涩问道：“他走时......他消失的时候，不似凡人，其中是否有什么隐情？”

男人的眼神太过痛苦，阎罗心生不忍，不动声色地移开眼：“只是有神缘罢了。”

“有神缘......”君黎川反复咀嚼这几个字眼，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打开生死簿逐字逐句地翻看少年的一生，却没有半点新的发现。

“你就当这是他成神前必经的劫难吧，因为命格被篡改，他平白遭受了这些苦难，但也因为他的命格被篡改这终究是你们天界犯下的错误，其中错漏给了命运回归正轨的可能，他也能因此得到重生的机会。”

“当然，只要你愿意付出一定的代价。”

君黎川心里酸涩，不由得再次感慨命运的精巧安排，他闭眸缓了缓，睁眼时目光已恢复了正常，语气坚定如铁：“只要能救他。”

从冥界回来后，君黎川便开始了长达千年的寻找之旅，少年的魂魄分散难寻，纵是君黎川找到，也只能等他身死才能收集，他也必须一遍又一遍近乎自虐地见证少年的死亡，时间久了，心脏都疼得麻木。

尽管君黎川清楚那不是真正的他。

但哪怕只是一丝魂魄，也足够让他难过好一阵子。

起初君黎川受不住，收集完第一个灵魂碎片便重返栖迟谷，开始了艰难的疗愈过程，辰阳一直陪着他。

栖迟谷很美，连带着那段有少年的记忆都在闪着光，君黎川每天都尝试着做精美的吃食，幻想着少年重生后和自己长相守的场景，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但回天界前的一次江南之旅，却让长达一月有余的疗愈功亏一篑

因那次云疏独自一人从楚母房间里出来，再加上云疏临终前对他说的话，君黎川便默认云疏当初对楚父楚母做了什么虽然不会要他们的命，但想来应该也不会让他们过得惬意。

可当君黎川再次见到二位老人时，却发现他们的身体比他多年前见到的还要康健。

楚母的旧疾被彻底治愈，根本看不出她曾终年苦于病痛折磨，楚父年过花甲，身子骨也依旧硬朗。

似乎是受二老影响，楚家长子云清也能放下心来专心操持家业，短短数年便将楚家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楚家也再度成为江南一带的富贵之家，提起楚家，江南两岸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可不知为何，看着繁盛的楚家和身体健康的楚父楚母，君黎川的心里却漫上无尽的酸楚，心口像是被少年用钝刀慢慢地磨着，甚至有些难以喘息。

云疏曾经说过的话无比缓慢而清晰地在脑海中回响，君黎川心里忽然闪过一丝强烈的预感，他顺从自己的心走进了那间寝房。

然后，便看见云疏用灵力刻在墙上的字迹

“我不是好人，但我愿意做你眼中要糖吃的小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