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陆昭第一次向陆瑜提出了不用再给他洗衣服和做早餐，也不用再接送他上下学。

“哥你太辛苦了，这些我自己来就好。”

陆瑜与他沉默地对峙半晌，最终屈服地叹了口气，揉了揉他的头发:“昭昭长大了。”

但陆昭没舍得提出分房睡，他已经习惯了在哥哥的怀中寻找安全感，自父母离世后的每一个被噩梦惊醒的夜晚，唯有陆瑜的吻和拥抱能使他找回自己的心跳和体温，陆瑜对他而言像溺水者的浮木，求存的氧气，必要的呼吸，他的溺爱于他是孕育自己的第二个胞宫他过分地依赖这份不寻常的亲密，如同吸毒上瘾的人戒不掉致幻的快感。

那个年纪男女间懵懂的感情已经不再是秘密，薛秦暗恋了隔壁班的漂亮女生一整年，在最近才好不容易从朋友转正成恋人，却不到两个星期就选择分手。

三人走在一起时陆昭问他为什么这么快就分手了，不是很喜欢吗？

薛秦却拍着他的肩，满眼过来人的沧桑道:“你不懂，有些关系一旦真的扯上爱情，反而就变质了。”

赵允文呵呵一笑，说他就是渣男狡辩，得到了就不珍惜。薛秦“嗷”一声冲上去捂他的嘴，大喊:“滚！你个母单懂个屁，吃你爹一拳！”

赵允文轻松闪过，两人开始在大街上前追后赶，吵吵闹闹，时不时冒出一句“我不是渣男，你才是！”的幼稚发言。

而陆昭缀在他们身后垂着头，没有人注意到他异常的沉默。

那天之后他反复回想薛秦的话。在众人的认知中，亲吻和拥抱是男女朋友才会做的事，而哥和他会做情侣间才能做的事，那他们算不算情侣呢？

想到这里陆昭赶紧甩甩头，什么乱七八糟的，哥和他是兄弟，怎么就扯到情侣上去了？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他想，就算不是情侣，可他们会做情侣间才能做的事，那会不会像薛秦和他的女朋友一样，关系变质了呢？薛秦之前和那个女生关系那么好，每天一起上下学，一起吃午饭，周末还会约出去一起逛街，这样维持了近一年。可在成为恋人后，却不到两个星期就分手了，现在见面甚至连招呼都不会打，他和哥会变成这样吗？

他的脑袋一团乱麻，下意识地想问问陆瑜，可陆瑜太忙了，他也不好意思拿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去打扰他，陆瑜不像他，成天最大的烦恼就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他想，或许这样真的是不对的，不仅与其他人口中“正常的”兄弟关系截然不同，甚至还模糊了恋人的边界，最可怕的是，很有可能会让两人纯洁亲密的兄弟关系发生变质。

陆昭在经过几天的思考后，下定决心，他要改变。

虽然这种改变颠覆了他从前数年来的习惯，让他的决定下得异常不舍和艰难，但他历来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决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

于是从那之后，他开始向陆瑜提出所有这个年纪的男孩都会提出的普通的要求拥有自己的房间，保留自己的隐私，每日的拥抱和亲吻也逐渐减少，直至消失。

他开始成为现在的陆昭。一个独立的、正确的、像其他人一样与自己的哥哥保留不远不近的适当关系的陆昭。

而陆瑜越来越忙，他没有时间，陆昭也早就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什么大事小事都要倒豆子一样倒给他听。在陆瑜的沉默和陆昭倔强的坚持下，两人回到了一个“恰当的”距离，像所有其他正常的兄弟一样，逐渐与彼此的生活背道而驰。

陆昭在松一口气的同时感到了巨大的失落，在漫长难熬的失落后，他坦然接受了这段社会认可的伦理关系。

第05章 - 第五章 秘密

老班刚说完“今天就上到这里”，陆昭便快速挎上早就收拾好的书包，离弦箭似的飞速往教室门外冲去，地中海老班一句“大家记得完成作业”说到一半，看见陆昭迫不及待离去的背影，硬生生拐了个弯，大骂道:“陆昭！赶着投胎是吧你！”

班上哄然大笑，薛秦也没料到他溜得这么快，拉开窗冲走廊吼了一句:“陆哥，别忘了答应兄弟的事哈！”

陆昭头也没回，只扬手向后挥了挥示意自己明白，转瞬身影便消失在楼梯口。

倒是可怜了薛秦，刚从窗边退回便遭到老班的集火攻击:“还有你，薛秦！我说放学了吗就开始鬼吼鬼叫，天天跟着陆昭不学好……”

而此时即将跑出校门外的陆昭心情高高飞扬，风掀起他利落的短发，抚过少年愈发棱角分明的俊脸，在宽大的校服领口肆意鼓荡。他有一双下睫毛浓密的琥珀色眼睛，眼角微微下垂，不常笑，但若笑起来盯着人看，往往显得专注而真诚，此刻在日光映照下如两颗生动的琉璃。他已经期待了一下午陆瑜难得抽出时间来陪他吃晚饭，他已经两个星期多没和他哥坐在同一张餐桌上了。当然最最最重要的是，陆瑜说给他带了一个惊喜，他肯定会喜欢:不用猜都知道，百分之九十九是他心心念念了一个月的最新款游戏机。

在校门口看到陆瑜的车时，他在心底小小地欢呼一声，飞快钻进副驾驶位。

“哥，没等很久吧？”陆昭还在小小地喘气，额发四翘，眼睛却亮晶晶的，像一只冲主人摇尾巴的大狗。

“没，怎么跑这么急。”陆瑜调高了冷气，看他跑的满脑袋汗，露出一个无奈而包容的笑，下意识抽出一张纸伸手想替他擦拭，却被陆昭一个闪身避开了。

陆瑜的笑停住，手僵在半空中。

闪开的陆昭也愣住了都怪平常薛秦老爱动手动脚害他形成了条件反射，回过神来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没事哥，我自己来就好。”

说罢伸手又从纸筒中抽了一张，潦草地擦了擦额头的汗，擦完后将纸卷吧卷吧塞进校裤口袋他哥有轻微洁癖，他不想将纸留在车上。

终于反应过来的陆瑜也收回手，扯了扯嘴角，重新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后座有你最爱吃的那家提拉米苏，本来想给你试试他家新品，但我去的太晚，已经售罄了。”

“哥你真好！”陆昭快乐地吹了声口哨，无论他在别人面前是什么样，在陆瑜这，他永远都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孩。

陆瑜笑了笑，没接话，握住方向盘的掌心里还揉着那张没用出去的卫生纸，指尖几乎要抠进外层包裹的皮革中，发出细微的咯吱咯吱响。

到家以后，陆昭一眼就看见玄关口那个包装精致的礼盒，不等陆瑜开口便俯身拿起，三下五除二地拆开包装正如他想的那样。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哥，有蛋糕还有游戏机。”陆昭扬了扬手中被他拆下的蓝色绸带，“还包装得这么漂亮。”

陆瑜边穿鞋边往厨房走，“补给你的儿童节礼物。”

陆昭把崭新的游戏机小心放回盒中，屁颠颠地当起了他哥的小尾巴，“今年还有儿童节礼物啊？”

“年年都有，你在哥眼里永远都是小孩。”陆昭抢着端菜，陆瑜也没拦着，抬手揉了揉他脑袋，“昭昭真乖。”

陆昭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眼下浮出一片羞怯的红晕，双眸一闪一闪地看着他，陆瑜与他对视着，喉结不自禁地上下滑动。

“哥我吃饱了，先回房间了。”陆昭看了看手表，嘴里的饭还没咽下就着急地放下碗筷，起身想往楼上走。

他的手刚搭上扶梯，便听身后的陆瑜叫住他:“怎么这么急？糖醋小排还没吃完呢。”

以往但凡餐桌上出现糖醋排骨，无论多撑，陆昭都要把整盘肉卷进肚子里，吃得干干净净，好几次被陆瑜点着额头教训道“小心撑坏了胃”，可今天碗碟里的糖醋小排还剩下一半，陆昭便撂下筷子不吃了。

陆昭脚步顿了顿，最近薛秦迷上了一个在网吧认识的小太妹，比他大两岁，画着浓妆涂着亮晶晶的指甲油，有一种别于这个年纪大部分女生的张扬的美。薛秦天天瞒着家里人泡吧包夜，还让陆昭和赵允文轮流替他打掩护，前几天薛秦终于憋不住告白了，对方不答应也不拒绝，只说最近的赛段他要是赢了，自己就考虑考虑。赵允文和陆昭在打游戏这方面算得上经验老到，薛秦好说歹说，磨破了嘴皮子总算让他俩答应陪自己一起组队，晚上七点半开始，再过二十分钟就差不多了。

陆昭犹豫了片刻，想到自家与薛秦家亲近的关系，以及陆瑜与薛秦他哥平日里密切的项目合作，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是秘密，不能告诉哥。”

陆瑜冷冷看着陆昭的身影消失在卧室门后，指甲陷入掌心，掐出五枚血印。

他知道陆昭的意思。他看着长大的宝贝如同从他心脏处哺育出的一支花苞，他知道他的一切，了解他如同了解如何呼吸。

他长大了，也许渐渐意识到两人的行为早已超出兄弟的界限，那些越矩的亲密在同龄人天真的猜测里，成了你一言我一语的恶意。也许陆昭慢慢醒悟过来他的贪心，觉察到他搬不上台面的爱欲，生理本能让他知道如何远离危险陆瑜就是危险的源头。

他起身收拾碗碟，难得抽出空来陪他吃饭，陆瑜花了三四个小时，费尽心思做了一大桌陆昭爱吃的菜几乎还剩下三分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