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听你的,‘狮子’。”
射击测试时,高绪如在跑步机上边跑边开枪,十发子弹全都打在了假人的非要害部位。郦鄞在场外录像,看着直摇头,“狮子”过来验收成果时,不禁皱眉道:“很久没练了吧?”
驾驶考试开始的时候已经日落西山了,“狮子”把高绪如带到一辆加长林肯前面,告诉他:“这是梁旬易平时出行的座驾,作为保镖,你得熟悉它。上车,让我见识见识你的厉害。”
高绪如开着林肯在场地里跑了几圈,过弯道的时候车灯扫倒了几只障碍路标,最后倒车进库时车屁股往后一扽,抵到了横杆。高绪如停稳车轮,“狮子”朝他亮了亮手里的计分器,有些讶异地咂了几下嘴巴,宣布道:“刚好80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如果低了,我们就得重来一次,你把分数卡得真紧。实话跟我说,你是不是故意隐藏实力?”
“没有。”高绪如淡然处之,“怎么了?我看起来像是深藏不露的高人吗?”
“这么说吧,伙计,你看上去就像一辆全新的劳斯莱斯。我阅人无数,第一眼看见你时就觉得你绝非等闲之辈。但我做不了主,我会把考试结果写成报告交给老板,全看他要不要你。”
落日的余晖照亮了基地周围的防风林,如同一道青铜色的障壁。高绪如站在空地上举目四望,观瞻这家军事顾问公司的内景,一种强烈的情感充斥着他的心灵拥有一家PMC曾是他年轻时的梦想。高绪如走出训练基地,在大厅里和郦鄞见上面,郦鄞端详了他一会儿,说:“我觉得老板可能会把你留下来。”
高绪如坐上驾驶座,把安全带系好:“为什么?”
郦鄞耸起肩膀,摇晃了几下顶着金色卷发的脑袋,回答:“一方面,你成绩合格;另一方面,你的长相符合他的喜好。”
高绪如刚想问问这事和长相有什么关系,郦鄞就先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时候不早了,我们得去接少爷回家。既然你已经在这儿了,那就劳烦你把车子开去学校吧,接送四年级小学生也是你的工作内容之一。”
前往学校的路上,高绪如时常心神不宁,他总是忍不住要去想这个小少爷究竟是何许模样。奔驰在市区中穿行,在高绪如眼里,克索罗市的市容和波日黎城很像,这一带的居民也喜欢用白色的花岗岩砖块装饰外墙。在日影昏黄的时候,合着红日、白墙、黄栌,汇成一条条金色的河流,汽车仿佛是在这条河上漂游,神奇得令人叫绝。
卢文森堡学校位于市立公园旁,是一处静谧所在,不过一到放学时间,这儿就会格外拥堵、热闹。车子刚一开到门口,保安马上过来问了话,然后抬杆放行。高绪如把奔驰停在大门外的花坛旁边,站在引擎盖旁往学校主楼望了望,试图在一群小学生中找到自己要接的人。他与梁旬易的儿子素昧谋面,却认定自己一下就能把他认出来。
梁闻生看见自家的车出现后,忙把学校统一发放的黄色书包背上,踩着宽阔的阶梯飞奔而下。待梁闻生跑至郦鄞跟前,高绪如定睛一看,却发现他与自己想象的样子大相径庭。
“这位是高绪如先生,”郦鄞揽着梁闻生的肩膀对他说,“他是新来的保镖。”
“你好,保镖先生。”梁闻生仰头看着高绪如,握住了他的手掌。
高绪如没有在梁闻生脸上看到褐色的眼珠,他看到的是一双蓝眼睛,就跟自己一样;他还看到小少爷生了一头麦秸色的头发,也跟自己一样......有那么一瞬,他的目光闪了一下,心脏怦怦直跳,仿佛窥见了什么秘密。他直直地望着梁闻生,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男孩牵着手往主楼走去:“你要去签名。”
“什么?”高绪如追问道。
“家长必须签名和出示身份证,是学校的规定,为了确保我们的安全。爸爸没法来接我,所以每次都是保镖或者司机代签。跟我来吧。”
梁闻生把又大又重的书包往上拨了拨,高绪如见状,顺手取下他的包挎在了自己肩上。梁闻生穿着白色上衣和及膝短裤,头戴一顶蓝色制帽,裤管下露出两条匀称有致的腿。一只手镯挂在他的左手腕上,随着摆臂的动作摇晃,嵌在镯子上的玳瑁颇有古皮乌西教 ①的余韵。
两人一前一后走上台阶,步入阴凉的主楼大厅中,这儿到处都是学生的吵闹声。梁闻生领着高绪如,熟门熟路走到廊道一侧,和看报的老头打了招呼:“这是我的新保镖,高先生。”
高绪如拿出身份证交给老头核验,提笔签字前,梁闻生悄声提醒他:“签你自己的名字就好啦,不用写我爸爸的。”
就在高绪如填表的时候,一个洪亮的男声突然自身后出现:“梁闻生!”
梁闻生往后一看,吓得连退三步,挨到高绪如手边:“‘长毛象’出现了。”
“什么长毛象?”
“我的副校长。”梁闻生咬牙切齿地瞪着眼,“他还是我的空手道老师。”
高绪如写完最后一个字,回过身来拉住梁闻生的手臂:“你学空手道?”
没等梁闻生作答,被称作“长毛象”的男人就逼至二人身旁,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此人虎背熊腰、毛发浓密,脸上的咬肌鼓成一团,活像两个网球;他有一只古怪的下巴,这下巴生得比脖子还要宽,向前突出,仿佛随时都会飞出去。这副尊容让他克服了校领导的唯一缺陷他那傻气十足的真名,而得到了一个“长毛象”的绰号。
“你一定是这小家伙的亲父,瞧你俩长得多像。”长毛象不客气地对着高绪如开口了,“敝姓吴,卢文森堡学校的副校长,全校上下的学生都归我管,我还是这个小怪胎的空手道教练。”
高绪如飞快地扫了梁闻生一眼,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迫切的恳求,他立即明白了梁闻生的意思。高绪如对长毛象的傲慢态度很不满,但还是和他握了手,问:“有何贵干?”
副校长瞟了瞟梁闻生,从鼻孔里哼出一声,旋即大告一状:“当然是因为你儿子这个月的空手道课都给我翘得精光,一共才12节课,我有11节都没看到他的人影。”
“有这种事?”高绪如低头问梁闻生。
梁闻生看着副校长壮硕的体格小声说:“大只佬。”
“你知道吗,小鬼头?”长毛象外扩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梁闻生的声音,“今天让我逮到你了,我将会罚你在下节教学课上多练半小时,亲自和我这高手过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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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皮乌西教:维国本土主流宗教下的一支小教派,历史悠久 。
第8章 你会一直留下来吗
“我会跟他讲明白的,吴副校。”高绪如说,下意识地把梁闻生挡在身后。
长毛象把目光转到高绪如身上来,习惯性地磨着牙齿,强有力的咬肌让他的臼齿仿佛能咬碎石头。他的视线在高绪如周身逡巡,思忖着什么,然后微微一笑,这笑容从他咬紧牙关的脸上直透出来,让他那副恐怖的垃圾狗形象更突出了。这个空手道教练把身子往前一倾,宽大的下巴似乎就要朝高绪如飞来:“你上半身练得不错嘛,是不是在那里面待过?”
梁闻生听了嗤之以鼻。高绪如皱了皱眉,弄不清对方的葫芦里在卖什么药。长毛象见他一声不吭,只好继续说了下去,腔调里总有股阴阳怪气味儿:“看样子你很擅长引体向上,我赌50,你常上健身房吧?”
“他是我的保镖。”梁闻生站出来大声说道。
副校长脸上挂着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诧异和疑惑,让他的面相更显凶恶。他稍加思索,又评论说:“你看起来可不像保镖。”
高绪如抿了抿嘴唇,越发觉得莫名其妙了:“你指望是什么样的人?”
“长毛象”故作吃惊地睁大双眼,露出他像剥了壳的鸡蛋般雪白的眼球:“也许是彪形大汉。”
高绪如心中不喜,面色却很平静:“外形是我的伪装,和你当然没法比。”
吴副校笑得前仰后合,顺手扯了扯他的灰西装,好遮住往外凸的肚子,压低声音说:“你幽默得正是时候。”
语毕,他鼓起下巴上的肉,以加重这番话的分量。过后他还觉得不够,又转动着眼珠子左右顾盼,诙谐地哂笑着,以期得到回应,但四周根本没人来理会他,连看报的老头都把脑袋埋进了报纸里。卢文森堡学校的二把手觉得有点窘,很快,他的窘迫就变成了愤怒和挫折感,一双虎目盯住了高绪如身后的梁闻生:“怎么了,男子汉?只敢躲在保镖后面当缩头乌龟?”
“你为什么频频对一个小孩出言不逊?他只是个四年级学生。这样吧,我已经知道了他的问题所在,我会把一切都转告给他亲生父亲的。”
“放轻松,士兵。”长毛象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目光牢牢锁在梁闻生脸上,“这样是对他好,能激起他的斗志。出来混就得知道江湖有多危险,人心有多险恶。是吧,冒汗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