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车上,车窗外有很多穿着喜庆的新衣站在巷子口玩鞭炮的小孩,也有提着肉和糕点一起往回走的夫妻,还有带着孩子在外买冰糖葫芦的一家三口。
车子每往前走一步,他看到的幸福景象就越多,他的心也好似被放干了血水般,只剩一片干涸。
他喃喃道:“如果知凝没发现,如果知凝没生病,她是不是也要缠着我陪她去百货大楼买过年穿的新衣,会不会昂着头兴奋地告诉我她怀孕了?”
政委听着这话,只道:“傅营长,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宋医生已经走了,节哀吧。”
车刚行驶到军区大院,正要驶入傅经年的家。
就看见车窗外张婶拉着一个年轻女人兴奋得不成样子。
“春儿啊,放心吧。经年他媳妇听说胃癌走了,之前我还想着要怎么对付她呢,甚至还把我女儿牌位的事也赖在她身上了。”
“从那件事就能看出,经年对那宋知凝并没放在心上。”
“放心吧,干妈一定会让他娶你的!明年将你们的婚事办妥好不好,等明年你就是营长夫人了!”
第11章
政委见傅经年面色不好,便先他一步拉开车门,道:“经年,节哀。你这几天就在家里好好休息吧。”
傅经年拉开车门,刚下车。
张婶就拉过他,道:“经年,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我干女儿。今天带她过来呢,也是希望你们年轻人之间能认识一下,以后互帮互助。”
说完,看傅经年脸色不好,又补充道:“你也知道,云禾走得早。婶子在这世上也没什么亲人了。婶子是真的将你当成亲人了,希望你能理解婶子的心意。”
傅经年颓丧着越过张婶。
张婶还想说些什么,政委见状,拉过张婶道:“这位婶子,傅营长他妻子今天刚过世,咱们今天就别打扰傅营长了。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张婶听了这话,冷嗤一声,又拉着那年轻女人,说:“春儿啊,没事。经年他可能就是还没缓过神来,等过几日经年就缓过来了,到时候婶子再带你来。”
别人家家户户都已经贴上了新春对联,和福字。
傅经年还记得去年宋知凝就站在门口,踩在板凳上贴福字,那时他从军区回来,搂着她的后腰,在她的耳畔说:“知凝,等明年,明年我们就生个宝宝好不好?免得你一个人贴福字孤单。”
那时宋知凝站在板凳上,还是比他稍矮了些,她娇笑着说:“孩子的事,过完年再说。”6
现在又是一年新春了,他却永远的失去了自己的老婆和孩子。
他推开门,只觉得屋里冷冷清清的。
宋知凝真的走得很干脆,房间里她的什么东西都没剩下,就连她之前最喜欢看的医术也被她烧毁了。
他还记得,宋知凝父亲意外去世之后。
宋知凝曾和自己说过:“如果我以后发生了意外,你一定要记得将我的这些医学资料烧了给我。这些都是我要带到下一世去的。”
当时,傅经年还嘲笑宋知凝:“你这说些什么胡话,你不可能会有意外发生。”
如果当时自己仔细检查她烧毁的东西,是不是就不会错过和宋知凝的最后一面,可如今却只剩遗憾。
傅经年又翻箱倒柜的找出自己的日记。
翻过最后一面,赫然写着
【1983年11月24日:云禾,这次我是真的要放下你,去过我自己的生活了。你放心,你的母亲我会当成自己的母亲来照顾。】
傅经年伸出冰凉的指腹,细细摩挲着那一行字迹。
他写得隐秘,写在了日记本的夹层里。
所以宋知凝一定没有看到,他翻阅着日记,没翻过一页,心就好像被噬咬一般,他不敢想当时宋知凝是抱着怎样的心情翻阅完的整本日记,他也不敢想她在癌症晚期,承受着巨大的病痛折磨,还要经受这一切。
他躺在冰凉的床上,望着天花板。
等夜彻底静下来,等寒风刮过门窗,等不归的人。
傅经年细细嗅着枕头,枕头上还有宋知凝的发香,这是她在人世留给自己唯一的东西,也是最后的东西。
枕边有泪滑落,他害怕泪水浸湿枕头,会湮灭了宋知凝的味道,所以他不敢哭。
他无声地呢喃道:“知凝,你怎么能一句话都不给我留?”
第12章
这几天,傅经年整个人就像行尸走肉一般。
每天都靠着政委送过来的饭菜勉强地活着。
他不敢闭上眼,只要一闭上眼就是宋知凝那消瘦的脸庞。
他全然不知道如何面对她,不知道如何和她说关于云禾的事。
八年了,自己早该放下了,而不是再一次地失去所爱。
或许是因为上天觉得他不懂珍惜,所以再一次地让他失去所爱。
1984年,大年初四。
傅经年看着镜子里自己疲惫猩红的双眸,看着镜子里自己胡子拉渣的模样,忽然就有些认不清自己了。他每天只要一想起宋知凝,心就好像被万虫噬咬过的难受。
今天,是政委亲自来送的饭。
有宋知凝爱吃的红烧肉,也有他爱吃的土豆烧牛腩。
政委将饭放到桌子上,自顾自坐下道:“经年,你父母都不在了,我年纪比你大,也算是你的长辈,见过的生死也比你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