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说,他还是因为要镇压什么东西才不得不留在枫梨村的,可是……”二福实在摸不着头脑,“会是什么呢?”

许知礼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浓密长睫上还挂着泪珠,眼尾处残留一缕绯红,颇有几分雨打梨花的破碎美。

“唔啊啊啊啊啊……”忽地, 前方爆发一阵哭声, 许知礼的二福的注意力都被收回, 纷纷望向那处。

“你……你怎么能这样骗我呜呜呜……”许知了仰头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泪, “什么东西会重现人间嘛,你是不是在骗小孩, 怎么会有人不能离开的呢, 阿风哥哥你……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和我当朋友,所、所以才故意找了个借口的呜呜呜……”

宁寄风也不会安慰孩子,此刻有些手忙脚乱,双手悬在半空中,不知先去抹他的泪还是先解释自己那句话。

毕竟面前的孩子再聪明, 也只有12岁, 头脑简单,心思单纯,当然一时不能接受。

“阿风哥哥……呜呜呜求求你, 跟我走好不好……”许知了越哭越大声,哭得肩膀一抖一抖的,仿佛宁寄风不答应,就真变成生离死别的大事了,就一辈子都见不到了。

宁寄风伸出双臂,将他轻轻揽入怀中,大掌贴在许知了后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感觉到怀中的小人哭的发抖,他的心头也难受得紧,略显笨拙地说道:“没有……不是,不哭了。”

“你呜呜……阿风哥哥,你到底能不能跟我走呜呜呜……”许知了还在纠结他的回答,大有宁寄风不答应他,他就用眼泪把自己淹死的架势。

宁寄风没有回答,只是拍着他的背耐心哄着,谁知道许知了根本不吃这套,一味地哭,眼泪比断了线的珍珠还丝滑,把宁寄风的胸口都哭出来一片湿痕。

半晌,宁寄风终于妥协。

“好,跟你走。”

许知礼听闻此话,狠狠抽泣两下,闭上了嘴,眼睛红彤彤的,小声啜泣着。

哭得太久有些累,他干脆将整张脸都埋进宁寄风的胸膛。

“我不想和你分开,阿风哥哥。”

“本来可以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我是很高兴的,但是想到也许你不愿意跟着我走,就觉得好难过呜呜……”许知了双手紧紧揪着他的衣服,瓮声瓮气地说道,“你是我很重要的人,如果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啊。”

“他们都看不见你,你又该跟谁说话啊呜呜呜……”

“想到你会很孤独,我也难过的不行。”许知了说,“我不想你孤独……更不想你难过。”

宁寄风搂着许知了的小小身子,温声道:“不会的,我不孤独。”

“唔……你不能骗我。”许知了的声音越来越小,渗透着几分困倦,也许是真的太累了,抱着宁寄风令他身心放松,就忍不住想睡觉。

“嗯,我不骗你。”宁寄风的嗓音如同带着檀香的微风,几乎是顷刻间就能将他的悲伤和怒火消散地无影无踪,只剩下丰沛的睡意。

“那……”宁寄风身上有种安神的味道,许知了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缓缓抬起右手,伸出小拇指,“那我们拉勾……”

宁寄风握住了他的手,没有伸出小指与他回应。

许知了迷迷糊糊地喃喃道:“拉、拉勾上吊……一百年、一百年……呼……”

台词还没念完,许知了就已经失去力气,彻底软在了他怀里……

二福看得一愣一愣的,“啊?这就睡着了吗?”

要不说小学生就是好骗,最关键的问题还没有回答呢。

许知礼看得清楚,是宁寄风双指并拢在许知了的后颈上点了一下,他才睡过去的。

宁寄风刻意回避,他有难言之隐。

“知了,你对眼前的一切还有记忆吗?”二福扭头看他,想到他刚刚脱口而出的作文,觉得蹊跷,“为什么你会记得他写了什么?”

许知礼静静地看着宁寄风的动作,后者小心翼翼地将许知了公主抱起来,睡意正酣的许知了本能地朝着他的胸膛处拱去,脸颊贴着他干净整洁的白色衣袍,均匀的呼吸起伏下,是宁寄风逐渐失衡的心跳。

那阵心跳嘈杂剧烈,重得连许知礼都能听到。

他情不自禁地抬手,以掌心缓慢地贴在胸口处,那阵声响好像是自己肋骨之下发出来的。

这是他迟钝的爱意,跨越时间和世界的回应。

“许沨,晚安。”宁寄风稍稍低头,以额首轻轻贴上许知了的脑袋,鸦羽长睫下垂,在许知了柔软的发丝之中,开出了一朵带有檀香气息的花。

那是他的吻,是他的守护和爱。

“小知了。”宁寄风的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的,“离开了,你会忘记我的。”

“忘记了,我就会消失。”

他抱着许知了,平稳地向前走,一步一步,和着寂寥的月光。

银白色的月辉如同一片飘渺的薄雾,更好似新娘的头纱,柔和地披在宁寄风的浓密长发之上,微风轻起,他的身影是夜色中唯一鲜亮的色彩。

许知礼伫立原地,长久地凝望着他的背影。

心脏处似乎被开了一个大洞,将他的血肉和骨头搅碎一并泻出去,他的思念和泪水是苦涩的调味品,被夜风一吹,就结成了霜。

凝霜覆上他的睫羽,压得他眼皮发酸,许知礼却不肯闭眼。

如同作画时一层层添加的图层,模糊的线条勾勒出轮廓,他每走一步,作画的笔触便深上几分,渐渐的,他的身影越来越远,也逐渐有了色彩。

所有消散于记忆中的背影在他眼前一遍遍加固,最终清晰地形成了此刻所见的画面。

是他来到任务世界之后才重拾起的记忆。

稀薄的氧气刺痛他的鼻腔,头脑顿时感到一阵血液逆流,许知礼闭上眼睛,双腿一软,直直倒了下去。

“知了!”

最后回荡在他耳边的是二福的呼唤,越来越急促,却越来越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