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勖便从善如流,领着全家老小搬到了空置的刺史府中,如此前堂公干、后宅私居,上下人等皆便宜。

韶音早就嫌弃原来的小院过于狭窄简陋,连陪嫁的下人和箱笼都打点不开,如今终于换了一处还算过得去的宅邸,着实是舒心了一回。

然而宅邸虽敞,因着住所与公堂相连,底下人来寻也不分时候,个个都说有要事禀报、必得李将军定夺,李勖繁忙便更甚,几乎没有片刻安闲。

这日太阳依旧从东边升起,他回后宅却甚早,矮身过垂花门时正是夕晖斜照时分。

迎面便见回廊尽头亮出一抹人影来,来人双手提着裙摆,惊喜地叫了声“你回来啦!”接着便朝他飞奔而来。

这游廊修得甚是萦迂曲折,廊柱的影投射在粉墙青砖上,明暗驳杂。她身上那条锦缎提花的红蓝间色条纹裙便在流光中跑成了一道虹霓,头上惊鹤髻与新婚那日别无二致,唯有两翅在浮动的光影里一颤一颤,像只伴着晚霞而飞的欢快小鸟。

李勖疾走几步,张开怀抱将人一把接住,院子当间的垂丝海棠树下转了几圈,直逗得她咯咯直笑,仍舍不得放下,便打横抱起来,沿着她来时的回廊,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走回去。

满院子的侍女都垂头窃笑,不敢明目张胆地看,只瞟着他们投在廊下长长的影,直到那影由长变短,彻底消失在转角,心里的涟漪依旧一圈圈地荡着。

这样的场景,即便是在谢府那般重情轻礼的人家也看不到,寻常与姑舅同居、礼教严格的几代之家更不得见。

李勖与继母和弟妹关系疏远,荆氏等人搬来此处依旧独住西隅,与这边各自独立成院,中以一座花园相连。韶音和他上无长辈约束,下无儿女绊脚,事事都自己拿主意,便能胡天胡地、为所欲为,只恨相聚的辰光太短而已。

晚膳后,韶音催李勖快去沐浴。

李勖抱着她不放,笑道:“怎的这样心急?”

“如何不急?”韶音忍不住抢白他,“你自己说,这几日你拢共才睡了几个时辰,便是铁打的人也禁不住这样熬!”

说话间忽见他眼尾上勾,在剑眉下描出了两道不怀好意的弧线,忽然便反应过来他说的心急是什么意思,登时便脸红如滴,羞恼万分,撅嘴道:“你真坏,我不理你了!”推了他一把,挣脱开来,扭身回了卧房。

李勖起身便追,一腿刚跨过卧房的门槛,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忽听前院来报,“禀将军,祖坤、褚恭二将到!”

他心中旖旎之意正盛,脸色却忽地黑了,两条长腿骑跨在门槛上进退不得,活像是只被冰冻住了腿脚的呆鹭鸶。

韶音倚靠在榻上,将这一幕瞧得真切,不由掩口大笑。

挑着眉毛看他,勾手曼声:“李将军为何临门却步?”

李勖极艰难地收回刚迈进去的那只腿,亦扯起嘴角笑了笑,与她道:“你等着,我去去就回。”转身便走。

前堂。

祖坤、褚恭二人犹带着一身热汗,他们也是刚刚才抵达京口。

历阳兵变当晚,李勖率领十几骑人马自陆路先行,余下诸人则操船走水路随行。

祖、储二人带着大部人马登陆晋陵、义兴等郡,经过几日的功夫,已将徐州境内十三郡三十二县全部接管,安排要人留守之后这才归来,刚抵达京口便火速来到刺史府向李勖复命。

至此,除了长江对岸的广陵郡之外,徐州已尽数都在李勖的掌控之下。

而这二人今晚到来正是为了广陵。

……

李勖说是去去就回,可一去就是一个多时辰。

眼看着夜幕四合,韶音担心他又彻夜忙碌不归,便遣阿筠去前头看看。

如今外头戒严虽除,府中内外依旧由孟晖带着人严加看守,一日三班,毫不马虎。护卫们识得阿筠是夫人身边近身侍候的,见她从二门过来也不阻拦,只是仍铜墙铁壁一般挡在议事堂外头,待她走进了便问她有何事,要不要进去为她传报。

韶音特地嘱咐过,要她不要惊动祖坤等人,以免被人耻笑,阿筠便连说不用,只在外头踯躅逡巡着,不时张望里头的情形。

堂中灯火通明,人影绰绰,隐隐传出谈话之声。

阿筠听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却将“冯毅”和“广陵”这几个字听得真切,心里一动,便凝神细听,过了一会儿,忽听一个大汉结结巴巴道:“属、属下以为,不如趁、趁机拿下广陵,省、省得冯毅那小子不知天高地、地厚!”

阿筠心里咯噔一下,待到再细听下话,却见孟晖忽然从西序中走出来,近前挡住她得视线,微笑道:“将军这会正忙着,娘子若有急事可告知在下,由在下代为转达。”

这是委婉的驱逐之意,阿筠强自镇定心神,摇头道:“无事,只是夫人担心将军,教我过来看看。”说罢朝他揖礼,转身神情凝重,脚下的步伐不由加快了。

第035章 第 35 章

更漏迟迟, 秋霜侵阶,李勖披着一身寒气踏入后院时,檐下轩窗里依稀透出一点暖融的灯火。

韶音还未睡, 满头青丝拨到一侧, 顺着秀项柔滑地迤在胸前, 人倚靠在凭几前,看的是一卷《西京杂记》,帷幔只放下一半, 烛火透纱, 映面成朱。

李勖呵了手, 走上前抽出她手中的书, “这样暗的光,仔细看坏了眼睛。”韶音的目光从书卷移到他面上,弯眉如玉钩, “李将军这是忙完了?”

“杂事冗繁, 议起来没完没了,一时耽搁了。”李勖将外袍挂到衣架上,攘袖露出半截精壮的手臂,拾起条明衣挂上,有些讪讪地抬眼看她, “我去沐浴了?”

韶音哼了声,撂下另一半床帐, “关我甚事, 哪个拦你了?”

李勖很快就带着一身皂角清香进入帐内, 韶音鼻尖萦绕着这股气息, 感觉到他从后面贴上身来,将她整个人纳入怀抱。

炉壁还残留着一层冰凉水意, 炉膛里已经燃起了烈火,长槊高耸在下方乌柴堆上,雄赳气昂,扬威耀武,好像是有矿待开,有井待凿。

一双手自腰间探入,不轻不重地揉涅,裲裆上纹绣的粉红色桃实饱满谷欠滴,被他搓弄得像是熟透了。

“阿纨”,他的唇凑到耳畔,鼻息灼热,低低道:“你还疼么?”

时至今日,俩人正经八百的欢好还只有那么一次,李勖食髓知味,仿佛是破了戒的僧侣,堕了道的真人,心魔炽盛,挨不得她的边。

韶音被他摆弄得浑身绵软,弯起腰拱他,不期然与长槊狭路相逢,一时羞气得要命,低下头,在他结实的小臂上恶狠狠地咬了一口,“你说疼不疼!”

李勖嘶了一声,手下顿住,舒臂将人给翻过来,低笑道:“还生气呢?”

夜色掺着菱花窗前丝丝缕缕的月光流淌成河,他的眸子在其中熠熠生辉,韶音瞪视着他,只觉这人实在忠奸难辨。

忽而一手捏住他的鼻子,一手捂住他的嘴,娇叱道:“不许你喘气!”

李勖水性极好,闭气的功夫也在行,可她毫无温柔怜惜之心,两只小手严丝合缝地捂着他,一刻不给稍歇,他终究没生出鱼鳃,几息后忍无可忍,偏过头去大口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