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1 / 1)

他说着拍了拍灵奴的小脸蛋,笑道:“你若是姓李,我肯花一千金买你,你姓李吗?”

灵奴的眼睛和嘴巴都在一瞬间张得溜圆。

“我若是有那个本事,如何还会做这样吃苦受累的营生,皇帝早就将我请到宫里当宰相了!”牙贩嬉皮笑脸地凑到末那楼身边,什么吴郡张氏都是他信口胡诹,一切不过是为了抬价罢了,既然末那楼不为所动,他只好又道:“你看看这成色,说是宫里的皇子都有人信。”

末那楼其实一眼就看上了这个小牙,他面上不动声色,继续问道:“你几岁了?”

“五岁。”

“嗬,才五岁,长得不小!”末那楼将灵奴拎起来,抻值了胳膊腿细看,瞥了眼牙贩,摇头道:“年纪太小,连端茶倒水都不会。”

灵奴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五岁的是李杲,张猷兄应该是七岁才对,“我记错了”,他大声道:“我七岁!”

牙贩正要反驳末那楼的压价,一听这话顿时笑起来,“就冲这个机灵劲,老兄多添我一成,好歹教我赚回个口粮钱。”

末那楼盯着灵奴的嘴,忽然捏住了他的下颌,手下一用力,灵奴的嘴巴便不由自主地张开。末那楼的绿眼睛放出凶光,“牙都没长全的小崽子,敢说谎,掰掉你的牙!”回头冲着牙贩不耐烦道:“半个月后到账上领钱。”

牙贩见好就收,不敢再讨价还价,赶着车渐行渐远。

灵奴站在绿眼睛的鲜卑人旁边,目送着一车汉家小儿远去,忽然嘴巴一扁,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小东西,再哭,我掰掉你的牙!”

灵奴管不住自己的抽噎,只好用脏兮兮的小手捂住了嘴巴。

末那楼围着他左看右看,越看越是满意,宫里的贵人托他留意一个小郎,过了这么许久,一直都没有碰到合适的,这个张猷从天而降,可是解了燃眉之急。

“别哭了,你遇到了我,就算是遇到了救星,往后吃香喝辣,有你的好日子过!快过来,跟我一起走!”

“呜呜呜……你……你要带我去哪里?”灵奴被他拽得直趔趄。

“去哪里……”末那楼笑起来,手指着前方的三座高台,“你看那儿好不好看,我带你到那里去享福。”

三日后,灵奴来到一个宽敞又温暖的地方,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裳,还吃到了离家以后第一顿饱饭。他现在已经知道了,原来中间的那座高台就是大名鼎鼎的铜雀台,而他身处之地,叫做“内侍司”。

今日晨起,灵奴没有吃到早膳,肚子饿得叽里咕噜乱叫。

屋里的大人笑着告诉他,“今天是你净身的大日子,不能吃早饭,忍一忍,一辈子的饭就都有了。”

灵奴不解地皱了眉头,“净身是什么意思?”

第149章 第 149 章

邺城虽是陪都, 王宫却比洛阳宫华丽许多,这里没有经过氐人的践踏,一砖一瓦都保存完好, 可谓几步一景。

中原的深秋在这座魏武故城里晕染开千层锦绣, 慕容康却无心欣赏景色, 他面孔紧绷,一路脚步匆匆进入后宫,直奔皇后的寝殿毓秀殿。

与一般的皇帝不同, 慕容康的后宫里只有一位皇后可足浑氏, 他们自幼一处长大, 情意深厚, 按照汉人的说法,叫做青梅竹马。

若非登基为帝,若非形势所迫, 他们或许真的会一生一世一双人, 不过,自从前日迎娶了北魏公主元氏之后,这一切都已经不可能了。

慕容康的脚步止在毓秀殿外,在寒风里做了几个深呼吸,方才闷着头走了进去。

“臣妾可足浑令华参见陛下。”

三日不见, 可足浑氏脸色憔悴,身上仍穿着迎娶北魏公主那日的皇后仪服。她走下卧榻, 在门口对着慕容康行三跪九叩的大礼。

“令华!”慕容康心里一痛, 赶紧将她扶住, “你我之间, 何至于此!”

可足浑氏将他推开,执拗地行完了大礼, 起身后仍垂着头,视线落在慕容康衣襟上,轻声道:“天气转凉,陛下再繁忙,也该记得添衣才是。”

“你……你还好么?我这几日没来,并非是……”

“给陛下上一壶热酒暖身。”可足浑氏回头吩咐宫人。

“你们都下去。”慕容康挥退宫人,回身将皇后揽在怀中,“令华,我知道你在生气,你若是实在难过,就打我、骂我,不要这样忍着。我们自幼一起长大,你应该明白我的心,从前、往后,都只有你一个人,元氏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

“这话陛下已经说过许多次了。”

慕容康身上那一缕似有若无的淡淡香气令可足浑氏感到陌生,她轻轻挣脱开他的臂弯,后退两步,苍白的唇角扬起一丝微笑,“国事为重,臣妾都明白。”

慕容康的两道剑眉随着这个虚弱的微笑渐渐地皱到一处,“你一定要如此么?”

可足浑氏笑容不改,“元妃深得圣心,臣妾一早就已经照着规矩赏赐过了,陛下还要如何?”

慕容康面上顿时浮起羞恼的薄红,他明白可足浑这句“深得圣心”指的是什么,深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如今魏使还在邺城,我就算是……是逢场作戏,也要将戏作得逼真!”

“陛下不必解释,臣妾子息单薄,多年来唯有一女,已失中宫之德,岂敢再责怪陛下。”

可足浑氏是个温柔如水的女人,慕容康最喜欢的就是她这份性情,最头疼也是这份性情。温柔如水的女人一旦发起脾气,绝不会给人一个暴雨如注的痛快,而是会化成连绵不绝的阴雨,湿冷黏腻,没完没了。

可足浑现在就是一副阴雨绵绵的表情,分明是哀怨,却又要做出一副介于赌气和大度之间的强笑,要你一看见就觉得羞愧难当,觉得对不起她。

慕容康被可足浑看得浑身不舒服,揉着额头道:“令华,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前线的军情已经令我焦头烂额,你就不要再逼迫我了好么?”

“臣妾岂敢?陛下冷么,可要喝一盏热酒暖身?”可足浑氏依旧是那副油盐不进的表情,连语调都没有一丝波澜。

慕容康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在这死气沉沉的毓秀殿里多呆一刻都是折磨。

“你多保重。”

他扔下这句话,狠心转了身,疾步朝殿门而去,几乎是落荒而逃。

寒风顺着殿门吹进来,可足浑静静地立在原地,被吹得浑身僵硬,许久后颓然地蹲下|身子,捂着脸低声痛哭。

屏风之后,一双翡翠似的漂亮眼眸也跟着她压抑的抽泣声变红了。

五岁的灵徽踯躅了一会,没有走到母后身边,而是悄悄地退到了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