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1 / 1)

“霄云!”

叶春叫了一声,见他身影已入阵,恐其拳脚功夫不佳,万一在李勖手下吃亏便不妙,只得又将率部回师的任务交给舵主韩炳发,自己则提着长刀追了上去。

“李勖休走!”

叶春厉喝一声,同时一刀劈出,前头的“李勖”不躲不闪,回手便轻而易举地将他这一下格挡开去,高声笑道:“你、你这人好、好不晓事!区区一千两黄金,买你褚爷爷的头还、还不够,你还想买我们将、将军的,简直是痴、痴心妄想!”

“你不是李勖!”

徐凌大惊失色,只见这头戴兜鏖、身披明光铠的汉子生了张络腮胡子紫黑脸膛,分明三十来岁年纪,哪里是当时上官云身后那个二十出头的猛卒模样!

细看之下,徐凌这才发觉,此人虽身量极为魁梧,个头却比李勖矮了几分,远处看不出来,近到跟前才知端倪。

“糟了!”电光火石之间,徐凌一下子醒悟过来,今夜来犯者绝非李部主力,李勖大概是早就猜到了他的意图,这才命人乔扮自己,将计就计。

既然意图不在粮草,他到底意欲何为?

徐凌一时间头痛欲裂,一个模糊的猜测包裹在混沌的脑浆中,直搅得他头颅发烫,几欲爆裂。

“咚咚咚!”

“梆梆梆!”

“嗡”

营中再度传来令音,锣鼓号角齐鸣,震撼天地,直令人头晕目眩;回眸望去,红黄蓝白绿五色灯旗纷纷乱舞,其外黑色遮罩时隐时露,灯语变幻不定:一会儿教士卒挖壕掘土,一会儿教人就地歇息,一会儿下令盘膝打坐,一会儿又下令换岗轮勤。

分明是乱打一气!

大营中惊叫四散的混乱之声隐隐自乱鸣的金鼓间隙里浮出,愈发清晰地传到这边,先前那个在脑中混乱盘桓的念头一下子变得清晰,徐凌还有什么不明白:他惦记着李勖一人的头颅,对方却意在取长生道全军!

亏他自作聪明,领出精兵设伏在外,临行又抽调各处守卫到粮草营前巡视,由此导致令旗营前人手不足;对方却一面派人入局缠斗,以少量兵力牵连住己方主力,一面趁着营垒空虚,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其中,竟不知何时已牢牢控制了三军旗令。

旗为军眼,诸军进退视其所向;金鼓为耳,诸军闻声辨意,令行禁止。如今耳目沦入敌手,五识尽失,愈是人数众多的大军,愈会混乱不堪,最终不战而溃。

“唉!到底是我棋差一招,技不如人也!“

徐凌后知后觉,忍不住长叹一声,随后号令左右道:“勿要恋战,快随我回营保护教主!”

此刻并非自怨自艾之时,战事瞬息万变,置之死地尚能后生,更何况此刻还远未到那般程度。孙波虽庸碌忌刻,却极擅装神弄鬼,乃是全军上下最至关紧要的一杆大旗,只要这位教主还在,长生道军便不至覆亡。

第077章 第 77 章

纵然早有预料, 大营中惨烈而混乱的景象依旧刺痛了徐凌的双目。

但见营房之间尸首相叠,灯火之下血肉横陈,自相践踏, 以至于纷纷籍籍死于沟壑者, 不知其几何人!

残肢断臂和盔甲兵戈迤逦一地, 打翻的灯盏点燃了远近几只营帐,这边厢余烬仍热,那边厢又起新焰, 一片火海烟洋之中, 不消多看便可知粮草布帛一干辎重之物皆未得幸免, 早就葬身于熊熊大火之中。

千防万防, 营帐未被敌军烧毁,却颓于己方的惊惶蹿逃之中。

火与血交织在一处,死者肠油发出噼里啪啦的爆鸣之音, 绽出一阵阵恶臭, 闻之令人作呕。放眼四周,满目皆是疮痍溃象,此间宛若人间炼狱。

在这无间阿鼻之中,尚存一息者亦如鬼魅,莫不披发跣足, 于尸山火海之间呼号惊奔,李军的骑兵如入无人之地, 于营垒中纵横驰骋, 驱逐践踏。

两军相争自是以命相搏, 刀锋从来无情, 主帅帐中一个误判,便教底下万千将士白骨曝野, 尸首横陈。徐凌望着四野一片狼藉,双目赤红,流下两行血泪。

他虽一直都以读书人自诩,内心中并未瞧得起教中这些装神弄鬼之辈,然而人非草木焉能无情,同袍数年,一道揭竿而起,一道离乡背井,一道亡命天涯,如何没有几分真情真意。

“我徐凌对着诸位兄弟的尸首发誓,今生今世必当手刃李勖,否则必当万箭穿心而死!”

“霄云!”

徐凌字字泣血,叶春何尝不是满腹悲切,身后诸人看着他二人如此,不禁也跟着流下热泪。

“走,救下教主要紧!”

徐凌恨声道,挥袖揩了把眼泪,甩步朝着中军大帐的方向而去。

令旗营因为至关紧要,是以靠中军帐极近,愈是靠近这两处,地上积累的尸首越多,有几处已堆叠过一人多高,望之赫然如一座座巨坟。死者的衣衫布褛仍挂在残肢上,寒风间飘摇不休,犹如一面面招魂幡,飒飒作出魂兮归来之音。

死伤如此惨重,可知这里曾发生了何等激烈的战斗。

“神灵庇佑,只盼教主他老人家还活着。”

叶春见此情状,一颗心早凉了半截,唇紧紧抿住,在心中默默祈祷。

几骑北府兵呼啸而过,众人方才从尸山后绕出来,教主的中军大帐就在眼前。

长生道尚红,是以孙波的大帐为赤红色,此刻天光依稀,众人只见大帐四周已被横七竖八的尸首挤满,中门紧闭,帐布颜色红得发黑,有几处仍在滴滴嗒嗒地往下淌血。

孙波只怕凶多吉少。

徐凌眉目紧锁,当先分开尸首走上前去,至几步之外,便听得其中传出一阵不绝如缕的稀碎诵念之声。

“感彼神子,救我世人,血祭神灵,死亦长生,感彼神子……”

嗓音阴柔而苍老,正是孙波的声音。

徐凌大喜,当下挑帐而入,果见孙波正端坐在正中的红漆神榻上,双目紧闭,手掐法决,口中念念有词。

“教主!”徐凌一个箭步上前,双拳举过头顶,跪下悲泣道:“属下无能,以至教主受惊,弟兄惨死,实在无颜再见教主,请教主降罪!”

“请教主降罪!”

一行人纷纷随他跪下,以头伏地,口称万死,半晌后却迟迟不见孙波发话。叶春迟疑地抬眼看去,这才发觉孙波的异状:

他虽身体笔直,神情姿态却离奇僵硬,细看之下便能发觉其浑身微微发颤,双唇虽不停开合,却早已抖得惨无血色,整个人不是不想动弹,而是已被吓得不能动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