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祖母拉着她坐下,颜子衿自然得知家中三位姑祖母前两位数年前已经病逝,如今只剩下三姑祖母还在,而除开其他旁支的、暂时不在家中或有事不得来见的,主家几位叔母都尽数在此。
谈及家中姊妹,三姑祖母只说他们远道而来,光是拜见长辈已经够累,便打算着等他们先安顿好,过两日再安排小辈们相见。
问起秦夫人的身体,又问及颜子欢可好,众人问了不少,颜子衿一一认真回了,可身子本就抱恙,没一会儿便觉得几分疲累,见她已经是强打着精神,众人也再继续勉强她。
三房家的叔母与秦夫人最为交好,院子也隔得近,说着带颜子衿先去自己屋里休息,等到晚饭过了再回自己院子。
拜别了长辈,颜子衿随着三叔母出了侧门往院子走,颜父虽然身为主家二房,但年轻时偷跑出去参了军,多年后者这才衣锦还乡,成亲年纪比其他弟弟晚些,所以颜淮和颜子衿出生后,在家中排行反而小了不少。
颜淮这才二十出头,而三叔母家的哥哥第一个孩子都已经开蒙了。
两人边说边走,走到拐角时花门那里忽然传来东西跌在地上的声响,颜子衿停下脚步看去,却见不远处一个妇人小心翼翼缩在门后,身上衣服还算整齐,可发髻却有些杂乱,脚边还躺着一个拨浪鼓。
见颜子衿看过来,妇人瑟缩了一下,目光却还是紧紧盯着她,许久这才嚅嗫着开口:“小锦儿,是小锦儿吗?”
颜子衿自然是认得她的,三叔母见状轻叹一口气道:“嫂嫂一直这样,但比以前好些了,但大多时候都关在屋里,大概是见她稍微清醒些,这才让她出来走走。”
“小锦儿、是小锦儿吗?”妇人蹒跚着往前走了几步,目光半点没有从颜子衿身上离开,颜子衿见她这样,心里一时不忍,上前握住她的手道:“伯母,是小锦儿呀,小锦儿回家来看你了。”
“小锦儿长这么大了,成大姑娘啦!”妇人颤巍巍伸手抚着颜子衿的脸,“你小时候可爱缠着我要糖吃,伯母一直都带着,一直等着你呢。”
说完连忙从怀里一个手绢,里面包着不知放了多久的糖,妇人看见那糖,“啊呀”一声丢在地上:“坏掉了,坏掉了,吃不成了,这怎么行呢……怎么行呢,得让芜儿给我再装些,她最疼你这个小妹妹,听你回来一定很想见你。”
“芜儿”两字刚出口,妇人却一下子定在原地,随后像是猛地惊醒般,一声惊呼,双手一把抓住颜子衿往花门处拉:“小锦儿快跟伯母来,咱们躲好了,快、快,咱们快躲着,带着芜儿一起躲着,不让那些坏男人瞧见你!”
0324 章三百二十二
前脚刚出图书馆,后脚就突如其来的胃病连人带包踹去医院挂了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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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二十二、
妇人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拉得颜子衿一个踉跄差点跌倒,三叔母被她突然的反应吓了一跳,随即连忙反应过来让人快把她们分开。
见周围婢女上前,那妇人顿时如护雏的鸟兽,张牙舞爪地将她们驱散开,还不忘要将颜子衿拉到身后去。
“嫂嫂、嫂嫂怎得又开始犯病了!”
众人又怕伤到妇人,一时间踌躇不敢上前,最后是从花门跑出一个婢女,惊呼一声连忙上前:“大娘子怎么胡乱跑到这里去了!”
“春柳春柳,快,咱们快带着小锦儿回去,你把芜儿也叫上,咱们快躲得远远的!”
“大娘子糊涂了,九姑娘不是答应陪您回家,已经先一步去宅子里给您收拾房间去了。”春柳上前扶住妇人,语气轻柔,极为熟练地将她紧抓着颜子衿的双手分开,“等您回去吃了药,咱们就坐车回家去啦。”
“胡说,小锦儿不就在这里吗!”
“您不信春柳,总得信谨玉哥儿,总得信老爷呀,难道前几日陪着您的不是九姑娘?”
被春柳哄了几句,妇人的情绪明显冷静下来许多,眼神时而浑浊时而清晰,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春柳说着连忙冲着众人使眼色,她俯身拾起地上的拨浪鼓,扶着妇人转身,仿佛这一切已经习以为常。
看着主仆两人缓缓离开的身影,颜子衿还记着这位五房的伯母,幼时因得子芜疼她,有时家里人人都在忙,便跟着子芜跑来找伯母玩。
子芜带着颜子衿院里跳绳,伯母总会坐在一旁瞧着她们,她坐得板正,腰背也挺得直直的,站起来时又像一株随风的柳树。
伯母性子静静的,笑起来也静静的,但格外喜欢热闹,最喜欢看着家里的女孩子们玩乐,玩得久了,便会用柔糯的吴音细细唤着她们坐下来吃东西休息休息。
颜子衿试图将记忆里的画像与眼前人重合,可那株细柳如今已经枯尽,只剩下空荡荡的树干。
“让我瞧瞧。”三叔母快步上前握住颜子衿的手腕,还好,只是捏得有些微红,不一会儿就会消散,她这才轻叹一声,“你、你别生她的气,嫂嫂她只是……子芜走后便是这样了。”
提到颜子芜,颜子衿的目光不由得黯了下来,三叔母见她这样,料想秦夫人回去后也已经将这件事告知于她。
牵着颜子衿离开此处,想着没有什么好瞒着的,三叔母轻轻说道:“自从子芜去世后,嫂嫂便生了一场大病,浑浑噩噩了好几天,此事原由复杂,哥哥便没有大张旗鼓地去办,等到嫂嫂清醒些时,已经过了头七的日子。大家原以为她醒来见错过了女儿的葬礼会承受不住,可嫂嫂却并没有大哭大闹,只是忽而变了性子,昏了神时,见到家里姑娘,就不管不顾非要拉着人家去躲好,吓得姑娘们都躲着她;清醒时遇到家中生了姑娘的,又会立马上前去不住道歉,说着子芜对不起颜家的姑娘们……可家里人谁会忍心怪她呢。”
“子芜姐姐她……”
“虽然仓促了些,但还是体面地下了葬,这件事说起来还多亏你母亲一直在这里坐镇。”三叔母带着颜子衿在暖屋里坐下,屋里火炉烧得正旺,没坐多久便有些发热。
“子芜姐姐的事,母亲回去后也说了,可我当时被别的事情耽搁,一时……一时没有听完。”颜子衿低声说着,可心里却一清二楚,自己分明是心里惊颤,又被颜淮发现后仓皇逃离,当时哪里是被耽搁了才没听清,但还是连忙敛了神色问道, ? “子芜姐姐一向知礼,怎么会忽而被他人给骗了?”
“你母亲他们离开后,老祖宗觉得事有蹊跷,便重罚了她贴身的婢女,那婢女受不住家法,这才坦白子芜是几年前去上香时被那泼皮缠上,回来时被那人绑入林中,将她们给、给生生玷污了。”
“啊”颜子衿吓得瞳孔颤抖,竟不由得冷汗连连。
“那泼皮夺了子芜贴身小物做威胁,不让她将此事说出,子芜惧他淫威,只得答应不说,谁知那混账,得了甜头,竟好几次趁着子芜出门时跟踪上前,子芜没了办法,屈从了好几次,结果也不知被灌了什么迷魂汤,到后面竟主动相会,还说着非他不嫁。”
“连子芜姐姐的婢女也不知晓缘由吗?”
“那婢女也是个少不更事,遭此毒手乱了分寸,后来又见子芜这样,没了主意,虽曾问过子芜,可子芜不肯说,她也没执意问下去。”三叔母说着说着还是怅然地叹了口气,“好好一个姑娘,怎么就忽地听了那人的话,可你也看到了,嫂嫂那个样子,我们谁都不忍心再去提起。”
“对方也不愿说吗?”
“对方,那腌臜泼皮货正是捏准了颜家不敢将这事说出去,只顾将错全部推给子芜。颜家念及家中尚未出嫁的几个姑娘,还有远在京城的你和欢儿,只得生生咽下,唉……想来,嫂嫂便是为了这层缘由,心中有愧,觉着是自家害了颜家姑娘们的清誉名声,才将自己逼成这样。可真要说,哪里是他们的错,哪里又是子芜的错呢?”
“颜家在临湖这么多年,难得拿他没有办法?”
“正是因为颜家在临湖多年,对方才敢拿着名声相逼,若颜家真要下手,便将此事说出去。他一个老货死活值不了多少,死也死了,可子芜已死,对方若是鱼死网破,添油加醋一番,颜家百口难辨,总不能拿你们这些姑娘的将来去换他。”三叔母说着心里也是生怒,愤愤锤了一下膝盖,“好在当时有你母亲在临湖坐镇,那人也忌惮你哥哥在京中的名望,见颜家忍下此事,也识趣地将嘴巴老实闭上。”
“嗯……”
“好孩子,你别怕。”三叔母伸手拍了拍颜子衿的手背,“有老祖宗在,有咱们这些长辈在,这些脏东西害不得你们。更别说如今你哥哥这般出息,陛下面前的大红人,就算有人要欺负颜家,总得掂量掂量的。”
“嗯。”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是叔母不好,你千里迢迢的回家来本该开开心心的,却说了这些事惹你哭。”
“不是不是,不是叔母的错,瞧着伯母那个样子……我……”颜子衿连忙摇头,连忙将眼角的泪水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