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低声说着,他和几个兄弟下山去寻顾宵,本想着若追不上便转头去苍州城,即使无法杀了那苍州知府,死了也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
谁知他们刚下山,便看见顾宵靠着马停在山道口,夜色凄然,顾宵那美如神君的面容上带着森然的笑意:“我就知道你们会下来的。”
“阿求带着我们去找……去投拜到当今三皇子手下,我们替他做事,他帮我们将那知府拉下马。”
“那知府后来怎么样了?”
“被人诬告后辞去官职,回乡途中被兄弟们中途拦下杀了全家,尸体丢江里喂了鱼。”那人说完身子顿时一阵寒颤,只将头低得更深不敢去看颜淮。
“我问你,江南杨家是怎么回事?”
“杨家……杨家在江南颇有名望,殿下势力在此,有意拉拢为自己所用,可杨门主却并不领情,所以……所以……”
“所以你们便设计屠了杨家满门。”
“是阿求!阿求本来早就瞧上了杨家的武功,这才自告奋勇去做此事,是他后来说要是杨家得知他的目的,说不定会暴露殿下的打算,杨家门下弟子众多,斩草除根最为稳妥。杨家不过一个江湖小派,朝廷多为忌惮江湖中的不安分,随便织罗一个罪名没有人会深究。”
颜子衿袖中的手掌不由得捏紧,她看着面前狼狈得匍匐在脚下求饶的男子,当年他们屠戮杨家满门数百人条人命,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时,可曾想过自己今日之态。
“我再问你……当年你们是如何设计截杀颜准将军一家。”
颜淮本来坐在椅子上,听得颜子衿这样问,也不由得直起了身子,屋里一瞬间安静得吓人,那人自然也知道面前的人是谁。
同自己下山的那些兄弟如今都死伤殆尽,一开始众人憋着一股气,口里说着为兄弟报仇,万死莫辞。可这些年来在三皇子手下,被以前从未见过的金银珍馐软了心智,酥了骨气,若非顾宵撕破脸皮逃走,自己也连累到被追杀,哪里会仓皇逃离,还被人擒了带到颜淮面前。
身子抖如筛糠,半个字也不敢回。
“我让你说,没给你犹豫的机会!”颜子衿不由得提高了音调,那人见颜子衿也开始生气,生怕她让颜淮再折磨自己,连忙开口道:“是阿求、顾宵说他的妻子被颜准掳走,要想办法报复回去,我、我们劝过!劝过说颜准官职不小,伤了他不值得,是顾宵不肯,非要动手。”
说着又急忙摆手辩解:“我们没动手,颜家可不关我们的事!是顾临找的其他人。”
“什么……意思?”
“顾宵找到他弟弟顾临商量,顾临毫不犹豫一口答应的,他提议说颜准毕竟是战场上下来的,我们对付他没有胜算,而且朝廷命官牵涉复杂,让我们不要与之牵扯过多,最好是坐山观虎斗。所以顾宵去借了三皇子手里的人,顾临亲自设计将颜家引去寺庙,那天我们都在山上看着,都没有人下去跟着动手!”
“难道在你们眼里,只要没有动手,就不算做帮凶吗?”
那人许是有些心虚,觉得自己的辩解太过苍白,不敢再继续多言,颜子衿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身子的颤抖:“顾宵之前将杨琬之囚禁在什么地方?”
“在瓜州,他在瓜州有一个别苑。”那人话音未落,颜淮已经提剑走上前来,毕竟他是目前最接近这些事的人,自己还没问完所有事情,见状连忙伸手要将颜淮拦住,颜淮一把将她搂在怀中,手掌从后往前捂住她的双眼。
“哥哥等等!”
“够了。”
只听得耳边那人的哀嚎求饶声忽地停滞,随后便是一串如气泡般的嘶叫声,咕嘟咕嘟,最后便没有了声响。
0296 章二百九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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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九十四、
意识到颜淮做了什么,颜子衿伸手想要拿开他蒙在自己眼上的手,可无论如何用力,颜淮也一直不肯松手,耳边传来匆匆忙忙的脚步声,血腥味越来越浓,颜淮带着她往里走,一直走到内室这才放开。
颜子衿快步跑到外屋,那人的尸体已经被处理完毕,地上只剩下暂时没有被清理干净的血迹,颜淮提着剑慢慢走出来,颜子衿回身看向他,他手里还握着那柄旧剑,剑尖上还沾着那人的鲜血。
“他是顾宵身边的人,明明还可以从他嘴里问出其他”
“没有必要。”
“为什么?可他明明说了顾宵的私宅在”
“顾宵当初囚禁玲珑的地方在京城,并不是瓜州。”
“什么?”
“锦娘,你是信他,还是信顾见卿所说。”颜淮说着,但心里已经知道是谁告诉的颜子衿此事。
“我……”
“他虽然跟着顾宵,但顾宵只是利用他,并非心腹,从他口中得不到什么有效的消息。阿依勒将他带来,本就没打算从他口里知道什么,”颜淮长叹一口气,“噹”地一声,手中长剑跌落在地上,“我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心里有无数个将他折磨致死的想法一闪而过,似乎他叫得越凄厉,我心里会越好受。可是锦娘,当我每多看他一眼,就有一道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颜淮之前握着那柄剑曾经是颜父送给他的生辰礼物,颜子衿记得他一直将其悉心保存打理,极少让他人触碰,如今就这么随意摔在地上,剑身上有一处明显的色差,那是因为剑身曾被人修缮过。
那个血雨交加的夜里,颜淮用这把剑替她挡下袭击,剑刃被巨刀砍出一道豁口,碎片擦过颜子衿的脸颊,生生刺入颜淮的血肉之中。
“那道声音在不断地提醒我,父亲被众人围杀至死、母亲被人砍断手臂生死不明、我拼劲全力差一点就连你也护不住的时候,有一群人正站在不远处,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颜淮咬着牙,紧蹙的眉头还在微微颤抖,“也正是他们,在这么多年后,差一点把你从我身边带走,差一点让你死在我面前,锦娘、锦娘,我怕我再听下去,会忍不住将他当场抽筋扒皮,开膛破肚……但那样我会吓到你,我”
颜子衿将颜淮抱住,伸手去将他握紧的拳头展开,颜淮的手心粘乎乎的,这自然不可能是汗水:“哥哥,没事了,没事了。”
“锦娘,父亲他……真的不在了。”
一声抽噎,颜子衿顿觉双眼热得发疼,她只得用力环紧了颜淮,似乎这样自己便能再给予颜淮一些微不足道的力量,就像那天夜里她冲上去抱住颜淮,将他打算与对方同归于尽的想法里拉了回来。
“没事的,没事的,娘亲还在,她还好好的,怀儿如今可长大了,惦记着让你带他学骑马,还有欢儿……欢儿和小施他们,你之前还跟我说过小施如今想着去大理寺呢。”颜子衿说着,可眼泪已经止不住地流淌,几乎要打湿颜淮的肩头,“你明明答应我,要带我回临湖去看爹爹……你要是食言,我这辈子都不理你。”
颜淮反手抱紧颜子衿,他深呼吸了许多次,可身子却仍旧颤抖,颜子衿没有说话,任由他抱着,一直到颜淮终于调整好情绪,这才缓缓将他推开。
颜子衿附身将那柄旧剑拾起,一手握着剑柄一手捧着剑身,郑重其事地看向颜淮:“这把剑是爹爹亲手给你的,无论结果如何,到了那一天,你一定要带着它去见证。”
颜淮看着颜子衿的双眼,他伸手接过旧剑紧握着剑身,有鲜血再一次顺着指缝流出: ? “我答应你。”
“小姐,老夫人送信来,问您几时才回去呢。”
婢女拿着刚送来的信件,绕开熙熙攘攘前来观中上香的人群,走过一条花园中的蜿蜒小道,来到一处隐在竹林里的静谧院落中。
身着绸衣的婢女刚添完炉香,将其小心翼翼端起放在神案旁放着经书的小桌旁,华衣锦服的女子与一坤道面对面盘坐在神像前,那名坤道微垂着眼,正念着手里的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