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刚才金口玉言,说可以答应臣女任何一个要求。”
“是。”皇后说完顿了一下又道,“你现在要是把此物用了……”
“娘娘是因为相信颜家,相信父亲和兄长,所以才不追究臣女之罪,已是莫大的恩典,却又愿意另给子衿这块手绢作凭,既然如此,臣女也不会令娘娘失望。”
“……你如今想求什么?”
“臣女斗胆想求一个真相,求当年父亲……定远将军颜准颜忠远之死的真相。”
“你既然会问出这个问题,想必你哥哥已经告诉过你了,又何必再问一次?”
“可子衿想从娘娘口中亲耳知晓。”
你既然从你哥哥谨玉口中得知,自然也听过三皇子与太子一事。梁贵妃乃赵家嫡出女儿,当年陛下尚为太子时,赵家将她送入东宫为侧妃,以向众臣示其立场。后来陛下能在双王之乱中顺利登基,也有赵家相助的原因,于是这才破例直接册封梁氏为贵妃,可赵家却不满足于此,在三皇子诞生后,便开始在前朝后宫各种活动,以求太子之位。
赵家在朝中世代重臣,势力根系繁杂,且行事严谨,尽管能猜出事情背后有他们出手推动,可查下去不是毫无证据,便是些不痛不痒的小罪,即使陛下明里暗里多次打压,却仍旧难以撼动其根基。
赵家有从龙之功在手,再加上如今三皇子已经另立门户不在宫中,好在朝堂内并非赵家他一家独大,互相牵扯制衡之下,双方都没有轻举妄动。
“太子惦念手足情深,一直想着想办法劝说三皇子。直到之前统辖羽林军的老将军病逝,需得一人来接替这个位置,可羽林军乃天子禁军,事关京城以及皇宫安危,选人授职需得多加考虑,然而当时京中符合条件的人选,不是赵家那边的势力,便是立场摇摆不可托付之人。”
“于是,便选择了我父亲?”
“其实有人早就举荐过你父亲,我与陛下也暗中派人考察过,你父亲为人正直,一身忠心为国,战功累累在军中多有威望,选他统领羽林军也能够服众。自然,你父亲并未参与过朝堂斗争,而且也并无此心,也在我们的考量中。
“于是我与陛下便下旨封你父亲为定远将军,又命他尽快入京担任羽林军统领一职,只是……”
可这些不过是一家之想,赵家觊觎此位多时,即使颜父不愿涉足朝堂斗争,可这个位置手握力量之大,大到几乎能掌控皇宫安危,他们自然不愿让除自己手下之外的人得到。
于是在得知颜父拒绝了老宁国公前去接应的要求后,赵家便开始动手,那夜发生在寺庙的贼匪劫杀也并非意外,而是一场早已谋划好的围杀。
也无怪乎颜父与颜淮好歹也是战场上拼杀过来的人,却半点没在那些贼匪手里夺得优势,甚至那天颜父忽然改道,也是因为被人告知前方官道被山上落石“堵塞”,担心秦夫人在路上耽搁久了身子不适,这才选了别处赶路,如今想来,定然有对方的手笔在。
“你父亲当年拒绝本宫兄长,大抵也是知晓朝中之事,不愿牵扯过多。本宫听闻你父亲带着家眷,尤其你母亲还怀着身孕,实在不放心,便求了陛下让本宫兄长带兵前去接应。”
所幸老定国公率兵赶得及时,万万幸老定国公来得及时,颜家才躲过灭门之灾。
0148 章一百四十七
一百四十七、
春正三月,背阴处还带着些许微凉,但走在阳光下却暖洋洋的。
颜子衿拜别了皇后走出永安殿,分明阳光宽厚无私地向她倾斜着温度,连石砖上被照射的地方也已经渐渐染上了暖意,可她却只觉浑身冰凉,连关节也僵硬得步履几分踉跄。
身后宫人见颜子衿这般,也都不敢上前,只得噤声跟在她身后。
皇后在门口看着颜子衿离去的背影,直到垂钰将御寒的披风替她披上,这才缓缓开口道:“她才十六岁,细细算来那年也不过十岁左右。”
“娘娘。”
“去查吧,就算是被屏风挡了,这么大一个活人在那里,怎么会谁都没看到。”
“是。”
“陛下本想着你们父亲因我们的决定而死,打算予你哥哥一个官职,留在京中,总比在前线凶险好些。毕竟那时的颜家只能靠颜淮一人担着,若是他再出了什么意外,你们孤儿寡母的又该怎么办。而你哥哥听了我们的提议后,只问了我们一句话。”
“他问:‘既然未能将我们赶尽杀绝,见我如今还活着,他们会放过颜家吗?’。”
等回过神来时泪水已经打湿了面庞,颜子衿生怕被看出异样,连忙用手帕拭去,可不知怎得,眼泪已经停不下来。
“京城好,但总比不过临湖自由,要是觉得不自在,等爹爹忙完了,咱们就带上你娘去游山玩水。把谨玉丢在京城待着,反正他一个人也待得住。”
夜里颜子衿抱膝坐在卧房门口的廊下,她没让木檀她们在楼上陪着自己,木檀见她今日从宫里回来后状态不对劲,可问了好几句颜子衿也只是说她多心。
陛下赐给颜家的府邸很大,再加上颜淮这几年的经营,即使站在楼上也看不到尽头。
低头用发簪挑着脚边的烛灯上的灯芯,看着烛焰随着自己的动作忽亮忽暗,从绣楼上往外看去,颜府各院亭台楼阁上都挂着点了烛的灯笼。
直到听见楼下传来脚步声,颜子衿这才抬头往下看去,颜淮正提着一盏灯笼独自来到院中。
颜子衿想着今晚颜淮肯定会来,自己也一直在等他,毕竟颜淮前去宫门接自己时看见她那个样子,怎么会不来问自己发生了什么?
大概木檀她们也没想到颜淮会独自一人过来,但颜淮也没对她们说什么,径直走上楼,颜子衿已经举着烛灯在门口等着他。
屋里没有点灯,或者说都被颜子衿压灭,屋内唯一的光源只有她手里的烛火。
“今天你在宫中是遇到了什么事情?”颜淮一进门就开口问道,“母亲同我说,你去东宫见了太子妃。”
话音未落,颜子衿一把抓起颜淮的手掀开衣袖,手臂上一条刚结痂没多久的伤疤清晰可见,颜淮没反应过来她的动作,此刻想收回手也已经迟了。
“是春猎时候受的伤?”颜子衿收回手,转身走到柜子前将那半盒玉花膏拿过来,颜淮见状随即开口:“不用了,我自己屋里有伤药。”
结果颜子衿小脸一板伸手就要去扯颜淮上衣,颜淮双手抓住她的手腕,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想到她现在这样想必是在宫里遇到了什么。并不打算开口回答,颜子衿努力挣扎想要脱开他,颜淮便用力将她又拉近了些:“你在宫里遇到了什么?”
颜子衿回想起皇后与自己说的那些事,心里酸楚,本想毫无顾忌地扑在颜淮怀里哭一场,但听到皇后同自己毫无缘由说起这些,颜淮少不得会因此生疑,说不定还会去暗中查个明白。
转念又想,自己已经答应皇后,绝不能主动提起今日发生在书房的事情,自然也不能让颜淮察觉到。
“我今日去见太子妃,春猎那日没有见到她,于是多说了些话。太子妃那天自己身子不适,于是留在宫里休息,太子殿下回来后与她说起春猎上发生的事情,提到你被飞箭伤了手臂。”
屋里稀少的光亮掩盖住了颜子衿此时的神色,听见她这样说,颜淮便以为今日去宫门口接她,那时她的脸色是在生自己的气,于是开口道:“飞箭无眼,我那时也是一心追着眼前猎物,无意间撞在身后人的箭道上,一点小伤而已不碍事。”
“真的是无意间吗?”
一时语塞,颜淮面对颜子衿直盯着自己的双眼,有些心虚地挪开了目光,颜子衿趁机挣脱他的手,接着去扯颜淮的外袍,他此时也不再抗拒,顺从地褪下上衣将手臂上的伤疤露出。
伤口虽然已经结痂,但还是极为可怖地攀爬在皮肤上,颜淮说着是无意间受的伤,可颜子衿看着伤疤的高度,不由得在心里默默想着,这只箭本来所指的是颜淮的手臂,还是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