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屠浮喃喃不可置信。

他这厢还在瞠目结舌,那厢容陵已捞起遍染猩红的顾明昼,趁机消失在坍塌的魔城废墟处。

此番打斗,顾明昼被屠浮伤得很重,容陵哪里又真如他表现得那般若无其事?

但他仍强撑着为顾明昼输入大量仙力,一股股纯粹的淡蓝色灵气自容陵掌心溢出,一一抚平顾明昼狰狞的伤口。

容陵没回九重天,而是带顾明昼回了衡山。

魔界那股异动自然有影响六界,昨夜人间乌云蔽月、山雨欲来,百姓皆惶惶然,还以为要出什么大灾害。结果到最后,竟有前所未有的奇景出现,只见那斑斓星月与巍峨山河,犹如画卷般延绵展开,比海市蜃楼都逼真几分。

定是仙人显灵了!

不明缘由的百姓纷纷磕头祈祷,丹卿却知不对劲。

他直觉与容陵有关,心底很是惴惴不安,只恨不得立即冲到魔界一探究竟。

就在丹卿准备付诸行动时,容陵便把不省人事的顾明昼带了回来。

丹卿本职炼丹,战时也能充当医仙,他替顾明昼仔细探了探,外伤都已经治好,损伤的经脉也被一股极强大仙力复原。

不必说,定是容陵。

“他神魂被魔气冲击得有些不稳,这个不好急治,为了稳妥,只能悉心调养些日子。”

丹卿说完,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容陵,既有些安心,又有些狐疑:“你有受伤吗?”

容陵正要说话,喉头莫名烧灼,他将腥甜的血尽数咽下,表情从一开始的不动声色,陡然变得狰狞痛苦,还用手捂住了心口:“有,我疼得都快直不起腰了,劳烦仙人将我背回床榻,再替我擦药疗伤喂丹可好?”说着,伸出另只颤抖的手,巴巴儿去够丹卿衣裳。

丹卿被容陵这番做作姿态逗笑,气恼地拍了下他掌心:“别闹。”

容陵挺直脊背,楚楚可怜:“可我真的疼。”

丹卿怕他真伤了,忙道:“那我替你瞧瞧。”

容陵狡黠一笑,猛地收回手:“骗你的,阿卿怎么那么好骗?难怪只要我哄一哄,就能把你骗到手。”

丹卿:……

他就知道结果是这样,瞪一眼容陵,丹卿转身继续照顾顾明昼,等他把战神安置妥当,再去找先行离开的容陵,竟已不见他踪影。

还是诸葛云转告丹卿,说容陵有事去了九重天,很快就回来。

仰头无语望天,丹卿踢了下脚边石子,神色颇有些气恼。

他自认还是挺深明大义的一神仙,虽说与容陵关系亲密,但他也没有强求容陵告知他紧要仙务,可出了这般大的事,他总要解释一二让他宽心吧?

他难道不知他会担心他么?

事实上,容陵还真不是自愿去九重天的。

他是被天帝直接用仙术召回,抗都抗拒不了的那种。

此时紫薇宫,天帝容渊正大发雷霆,若不是顾念容陵受伤,恐是要动武。

“你是不是疯了?”容渊在大殿踱来踱去,每绕一圈,便狠狠瞪一记容陵,“你看看你这幅样子,像话么?这么多年的修身养性,敢情都喂了狗,如此冲动莽撞,和当年目中无人的你有什么区别长进?你胆大妄为便罢了,还敢拉着昼儿给你垫背,若他出事,我将你千刀万剐都不足惜。”

容陵垂眉不语,若不细看,说不定以为他在闭目养神。

“我有些事情不告诉你,一是不到时候,二是没有必要。你为何如此执迷于这件事?甚至都已经变得不像你自己。”容渊怒不可遏,“你今日若能说出个青红皂白,我通通告诉你又有何妨?”

容陵睫毛蓦地一颤。

是啊,他如今的鲁莽轻率和冒失,确实与做九重天太子时的作风完全不同。

连他自己都难以想象,他竟在毫无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擅闯了魔界。

可他又能如何?

他什么线索都不知情,推测靠蒙、行事靠赌,他就像一只飞蛾嗡嗡乱撞,哪怕遍体鳞伤,也想在重重迷雾里撞出几分清明。

因为容陵没法再等,无论他如何粉饰太平,都不能掩盖内心深处的恐惧。

容陵相信自己的第六感,这或许是置于险境而不知时,身体出于本能的一点警醒。

丹卿的异样,一桩桩、一件件,若揭晓,就算他与狐帝联手,想必都难以掩盖。

究竟什么秘密能古怪如斯呢?偏偏唯一的知情者宴祈,好巧不巧失了忆。

当局者或许迷,但容陵远比宴祈思虑得多。

毕竟他又不是真的傻子。

“我在魔域发现了这个。”容陵抬起头,他掌心蓦地浮出一株紫葵草,“父君,我曾在鹰祖秘境听过一个故事,传言鹰祖薄野冀的诞生,是结合了源族人的精血气息,以及不入流的秘辛禁术。所以鹰祖才能在他那个时代呼风唤雨、所向披靡。而鹰祖的最终陨落,就像他的诞生一样,大部分原因,都归咎于源族遗留的精血气息的缺陷。”

“据说,源族曾是天地之主,万物随他们差遣,翻云覆雨亦在他们一念之间,而他们本性淳朴烂漫,常怀悲悯仁慈之心,于是在他们垂怜下,逐渐出现了人仙魔的祖辈。可人心易变,贪婪欲望就像丑陋的蠕虫,不知不觉蚕食人心,使之变为恶魔。”

“岁月更替变迁,一千年,一万年,什么都能改变,什么都能掩埋。就如同凡间的帝位之争,胜王败寇,史书归胜者书写,一代代这么传承下去,假的似乎也成了真。”

“可为什么只有这株草没变?”

“是否只有它在光怪陆离中守住了本心,仍在等待它最初的主人?”

避开容陵目光,容渊看了眼紫葵草,无声轻叹。

紫葵草的灵气极低,不少仙者认为,再过百年,或许它将彻底失去所有仙力,沦为普通野草。其实,它不是不能为了存活而改变,只是不愿罢了。

事到如今,容渊还有什么好隐瞒?反正事实与他这儿子猜的,也出入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