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母亲也很怨恨刘家对萧家变节,可如今,究竟又是因着什么样的契机,才叫她想起这号人来?
萧野说永定侯夫人不收贺礼,可身为嫡子,他仍是精心准备了一棵南海红珊瑚。
回到永定侯府,下了马车,便被下人直接引进了母亲见客的小花厅中。
倒是没有见到留香。
自打今年除夕之夜过后,母子二人不曾见过面,时隔大半年,甫一见面,倒是先说了不少体己话。
只是,后来,话锋一转,便也再没了母慈子孝的场面。
“庆和宫之主,玉翎卫掌印,你的消息四通八达,想必已经听说了。”永定侯夫人林素芸捧起茶碗,捏着杯盖划了划浮起的茶叶。
“没错,是我把留香接出宫的。”林素芸那张骨相突出的面容上无半点笑意,“我记得,那个丫头,你小时候可是喜欢得紧。”
萧野漫不经心地哼笑了一声,“是吗?孩儿可不记得了。”
林素芸眼神越过茶杯,厉光一掷。
都说儿肖母,这仔细一看,萧野身上却看不出半点林素芸的影子。
“孩儿可还记得,当初刘家背叛萧家,母亲可是生了大气的,并且发誓不再同刘家来往。如今,怎要吃这回头草了?”
“哐当”一声,茶碗被林素芸重重摔在身旁的案桌上。
“你别以为,你在外的那些事情,我这个当母亲的一点儿也不知晓。”
“哦?孩儿在外,行的都是,为君之眼,帝王之刃,唯忠帝心之事。还能有什么事,要瞒过母亲?”
“如今你进出,都不带迟远了,还有昨日,你庆和宫的皂顶马车在京都最热闹的集市上,绕了三圈,车帘紧闭,车上只有你和一名年轻美貌的小太监,这些所作所为,难道还不够荒唐吗?!”
原来是和花芜的事情,被传到她的耳中。
萧野反思起这几日种种,和花芜出入同行,的确没有刻意避讳。
京都人士,之所以对此事敏感,实在是因为当今东宫太子,便是因为有了好南风的传言,而被皇帝厌弃,使得国本动荡,人心不安。
故而,南风逐渐被大渝所不齿。
堂堂永定侯府,自然不能出现这样的丑闻。
原来这才是母亲将留香接出宫的真正缘由,吃回头草,好过于喜欢一个低贱的小太监。
萧野心中嗤笑,“原来,母亲说的是这事呀,孩儿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你!……”林素芸咬着齿根,“萧野,你姓萧,若是要顶着这个姓败坏萧家的名声,你爹不愿管你,我林素芸却是第一个不答应。你如今虽和常人不同,就算难有子嗣,也必须成亲娶妻,届时可在宗亲里择一名男婴收入府中养在名下,永定侯府的体面,由不得你胡来!”
林素芸一辈子好强,当初嫁予没落士族萧鸣山,便是看中了那一个残存的侯位。
没有实权又如何,世家的体面还是在的。
“母亲说得有理,孩儿既然和常人不同,是否娶的妻子只要是个女人就行,也不必管其人品性情,家世清白?”
“你什么意思?”林素芸板起脸,“你是不是觉得我在逼你做你不愿做的事?”
林素芸不满地重重“哼”了一声,嘴角微抽,“我告诉你,我之所以选择留香,那是因为我儿子喜欢,他喜欢刘家的女儿刘芳韵,你!……”
林素芸气急,捋了捋心口,不再多言。
“自古婚姻听从的是父母之命,你父亲没意见,母亲便替你做主了,今日只是通知你,不是想听你的意见。”
“母亲,孩儿长大了,大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可以有自己的意见。”
萧野转身,背对着林素芸,“母亲的养育之恩,孩儿没齿难忘,这棵南海红珊瑚祝母亲容颜永驻,福寿安康。毕竟是母亲寿辰,孩儿会尽孝道,留下来好好吃这一顿饭的。”
萧野抬步,身后传来林素芸颤抖的声音。
“萧野,别忘了你是谁?”
萧野的脚步顿了一下,“从未忘过。”
四字掷地有声。
然而这其中的真正含义,恐怕也只有萧野一人心中清楚。
坚定决绝的背影之后,林素芸扬起手,对着那棵红得妖艳的南海红珊瑚,颤了颤,始终没舍得落下。
它造型独特,像树像草又像花,光鲜艳丽,百媚千娇,温润亮泽。
是个价值连城的宝贝。
“来人,把它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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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厅中那场不欢而散的会面过后,萧野便一直回避在自己的院子里,到了开席前才露了面。宴席上,留香也在,早已换了那副宫人的打扮,大大方方地坐在林素芸左手位上。
林素芸当真如她自己所说,对留香百般照顾……
噢,不对,自林素芸向皇帝请了旨意之后,留香便换回了自己的本名,刘芳韵。
“韵儿,”林素芸也不嫌肉麻地抓起她的手,“以后都是一家人了。”
萧野看着想笑,刘家刚背叛萧家的那会儿,林素芸破口大骂,诅咒刘氏一家人的场面仍然历历在目。
一场寿宴,吃得欢欢喜喜,其乐融融,不论林素芸说了什么,萧野都没有反驳,可当林素芸点到萧野,意思让他表表态时,萧野却没有任何动作。
像是兴味十足地在看一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