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薛临?

这念头折磨得她?几乎要疯了。明知道是妄想,却还忍不住,一遍遍期待。

那马具,那字帖,除了薛临,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一百多天里,这是她?第一次,这样真实的?触摸到薛临活着的?证据。裴恕不肯帮她?,那么,她?自己去查,上天入地?,她?也?一定?要查清楚。

路边衣角一晃,有?人走了出来。

第40章 第 40 章 “裴恕,你帮帮我。”……

裴恕追着王十六的背影走出几?步, 断然?停住。

搬来节度使府,重要的一个目的就是?便于探查王焕的动向,今夜诸般事端, 王焕与王全兴父子操戈,变乱在即, 他不能为着男女?私情, 置国事于不顾。

压下心里的疑虑和担忧, 转身回房:“出了什么事?”

“王焕当众打?了王全兴, 眼下还罚跪不准起来, 因为王全兴买了几?个美人,要,”张奢顿了顿,“要送给?郎君。”

裴恕有些?意外。王全兴买人的事前几?天他就收到了消息,以为是?自用, 没想?到竟是?买给?他的。王全兴是?想?毁了他与王十六的亲事,即便不能, 若是?他上了当耽于美色, 自然?也会对王全兴另眼看待。也就难怪王焕发怒。

洺水被围之后, 王焕多疑到了极点,对于当时未曾救援的几?员将?领更是?记恨。王崇义被夺了兵权打?发去长安, 当时驻守平恩、清漳的两名将?领被撤职, 唯一不曾秋后算账的,就只剩下王全兴。但经过?今日的事, 这种?表面的和平,也许都?维持不下去了。“王全兴有何反应?”

“方?才王焕发脾气是?说了一句:我有的是?儿子。王全兴已经偷偷派人给?几?个心腹手下送信,命他们明日过?府议事。”

王全兴是?要给?自己找出路了,王焕那句话说得很明白, 若是?不合心意,自然?会换别人继承节度使之位。裴恕想?了想?:“箱子里的灵玉膏取一盒,你亲身过?去一趟,送给?王全兴。”

灵玉膏是?活血化瘀的灵药,宫中御用之物,送过?去既是?示好,也是?暗示自己领他赠美人的情,王全兴此时正?是?怨愤急切的当口,应当会拼命抓住每一根救命稻草。

比起王崇义那个义子,王全兴对王焕的底细摸得肯定更透,这些?天他加派人手在城中多方?探查,虽然?找到了一些?王焕与突厥来往的证据,但最关键的,王焕与突厥暗中达成了什么协议,却始终没能查到,也许这些?,就着落在王全兴身上。

张奢领命去了,裴恕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渐渐昏沉的夜色,不由自主,又想?起王十六。

她近来脾气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沉不住气,像是?绷到最紧的弓弦,稍稍一碰,立刻就炸。

她有心事,一直瞒着他。为着这桩心事,她甚至不惜欺骗他,头一次对他说谎。这桩心事,跟成德送来的两样东西有关。那个送东西给?她的人,对于她应该十分重要吧,她千方?百计都?要查到,在他追问时,她宁可失去他的助力,也一个字不肯向他透露。

那个人,是?谁?

阶下人影一晃,张奢拿着灵玉膏正?要去王全兴处,裴恕隔窗叫住:“送完回来收拾一下,你亲身去趟成德,查查林军师的底细。”

内宅。

王十六停住步子,是?王存中,横身拦在路中间,显然?已经等了她多时。

上次灵堂的事情他不曾向她解释,她恨怒之余也不肯再理他,这还是?事后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王十六冷冷看他一眼:“有事?”

“你跟我来。”王存中当先带路,穿过?角门进了花园,向湖边的六角亭走去。

王十六跟在后面,心里生着气,望着四围越来越黑的暮色。这亭子孤零零一座建在水边,周遭空旷,若是?有人经过?一眼就能看见,隆冬季节花园里除了他俩再没有别人,王存中是?有话跟她说,是?为了那天的事吗?

王存中走进亭子,扶着阑干:“是?你让锦新做的?”

王十六怔了下,全不明白他的意思:“什么?”

“锦新险些?被阿耶杀了,”王存中语声平静,甚至神色也没有什么异样,唯有一双眉低低压着,像风暴前低沉漆黑的天空,“王十六,你非要把身边所有的人都?拖下水?”

王十六心里一跳:“锦新怎么了?”

“休要说你不知道。”王存中淡淡道。

压抑多时的火气噌一下蹿上来,王十六冷冷道:“我确实不知道,怎么,你又想?给?我扣上什么罪名?”

“锦新以身犯险,挑拨大兄与阿耶的关系,”王存中望着结冰的湖面,湖边几?根干枯的芦苇,随着晚风微微摇晃,“方?才阿耶责打?大兄,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什么,锦新不要命了吗?王十六急急转身往回走,“站住,”王存中抬高?了声音,“我话还没有说完。”

王十六没理会,低着头只管向外。方?才张奢来报说王焕打了王全兴,她满脑子只想?着薛临,并没有放在心上,竟是锦新做的?锦新一向妥当,怎么会不商量不禀报,就做出这等冒险的事?

“站住。”王存中追上来,拦在身前。

王十六停住步子,带着焦躁:“怎么,你还有什么指教?”

“我要带锦新走,我不能再让她留在你身边。”王存中道。

王十六一阵愠怒。上次他拦着她,让她功败垂成,恼恨到如今,现?在他又不分青红皂白指责她。冷冷笑一声:“锦新是?人,不是?物件,她想?跟谁就跟谁,你算她什么人?轮得着你来替她决定?”

甩下他离开?,王存中在身后冷冷说道:“王十六,这么多年,你一直没有变过?。”

王十六飞快地往前走着,他的声音夹在风里,清晰地送进耳中:“你从来都?是?为所欲为,从来不管别人的死活,当年你追着夫人逃走,是?母亲心软帮你,结果你们走了,母亲被阿耶关进水牢逼问你的下落,差点丢了性命。”

“你说什么?”王十六大吃一惊,停住步子。

她从来不知道这件事,璃娘也从不曾跟她提过?。

“不知道吗?”王存中点点头,“母亲不让我说,她怕你知道了愧疚,她从来都?为你考虑到最周全。”

王十六红了眼睛,鼻子酸得厉害,心里也是?。她一直都?知道璃娘对她好,但为了对她好,璃娘付出的代价,她从来不曾细想?过?。

“在洺州你要杀阿耶,母亲得了消息赶去救你,跪了三天三夜向阿耶求情,留了你一条命。”王存中慢慢说道,“你卖了阿耶帮着裴恕,阿耶要杀你,也是?母亲做小伏低,百般哀求,才哄得阿耶回心转意,准许你回来。”

王十六怔怔听着。她以为,这次能回来是?王焕消了气,毕竟有母亲那样特?殊的地位,王焕迟早会消气。原来,还是?璃娘为她求情。

王存中还在说:“王十六,即便你不知道详细情形,但你总该知道母亲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可曾感恩过??你在灵堂下手时,可曾想?过?母亲会不会受牵连?可曾想?过?若是?失手,阿耶会不会放过?母亲?”

想?过?,但没有深想?。总觉得王存中现?在已经站稳了脚跟,有他在,璃娘不会有事,甚至还有余力维护锦新他们。她可真是?,自私透了。

“你从来没想?过?。”王存中轻嗤一声,到如今,终于露出唯一一次愤激的表情,“你从来都?只顾自己痛快,从来都?不管别人的死活。”

王十六怔怔站着。是?这样吗?她从来都?只顾自己痛快,从来不管别人的死活,她真的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