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了,薛临便是为了这个,搭上了自?己。王十六默默上前,掏出那个锦盒。
在怀里放了很久,触手温热,也许还残留着薛临的体温。吴启接过来打开?,王十六看见?盒子里半个手掌心大小的一块灰白石头,就是这个东西吗?这么小,不起眼的一块,却让她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
“不错,就是这个东西!”吴启对光看着,欢喜之情溢于言表,“我这就去配药,明晚之前肯定能让夫人吃上。”
“先去魏博,等到了以后再说配药的事。”王十六道。
回魏博去,王焕在洺州落败时?王存中拒绝发兵相助,又表奏朝廷,与王焕脱离父子关系,朝廷为表示拉拢抚慰,已任命他为魏博副节度使,如今王存中实?际执掌魏博兵权,动?用?他的力量,同时?求助李孝忠,几处合力,一定能救出薛临!
向肥水方向最?后望一眼,王十六回头:“走。”
肥水城中。
军队摸黑进城,裴恕安排完诸般事宜,这才去看薛临。
因着罪名未定,薛临的身份又不一般,因此只戴着脚镣关押在县衙一处僻静房屋里,裴恕推门走近:“在她回来之前,委屈兄长做几天阶下囚。”
知道是罗织罪名,陷害于他,所以才说委屈吗?薛临抬眼:“九弟聪明智慧,应当知道此举无异于水中捞月,到头来只会让你自?己身败名裂,现在悬崖勒马,犹未为晚。”
悬崖勒马?不,他既走出这一步,就没打算回头。裴恕淡淡道:“兄长与其担心我,不如多想想该如何让观潮回来,早日脱离囹圄之苦。”
“然后推她火坑?”薛临笑?了下,“我决不会这么做,我奉劝九弟趁早放手,我虽不才,也从不是任人宰割之辈。”
“换做是你,你能放手?”裴恕突然愤激。他身为阶下囚,却还如此从容,高高在上,还不是因为这一世圆满的是他?不曾经历他人困苦,如何能劝他人放手?“她原本该是我的妻子!”
“前世之事皆是虚妄,她与你如今只是陌路……”
“虚妄么?”裴恕出言打断,他此时?的不甘嫉妒都如此真实?,怎么会是虚妄?“她喜欢骑马,平日里习的是王右军的行书?,她冬日里爱吃羊肉菘菜暖锅,吃药后要用?脆梅压压药味,兄长觉得,这些都是虚妄?”
薛临一言不发。他说的的确都是事实?,也的确都是亲近之人才会知道的事,但那又怎样?前世与今生毫不相干,今生,他们注定只能是陌路。
裴恕看出他的不屑,让他的不甘一下子达到极点,压低了声音:“床笫之间,她喜欢咬人,有?时?候在后颈,有?时?候在肩膀,她有?两?颗虎牙,咬过后,会留下两?个尖尖的牙印。”
“住口!”薛临陡然激怒,叱骂一声。
裴恕看见?他因为激怒染薄红的眼皮,风轻云淡的薛临终于失控,尝到了妒忌的滋味。很好,这滋味他已经尝过太?久,也该换薛临来受着了。“兄长现在还觉得,前世皆是虚无缥缈之事?”
“那又如何?”薛临很快平复了情绪,前世或则过往他抹不掉,但他知道,珍惜当下,“今生只是我与她。”
裴恕又看到了他风轻云淡的模样,被偏爱的人,总是这般从容。妒忌与不甘像毒蛇,狠狠撕咬着,冷冷道:“前世她嫁的是我,今生也只能是我。”
不等薛临回话,转身离开?。
在漆黑夜色中望着魏博的方向。她肯定是逃去了那边,但不妨事,她肯定会回来的。虽然跟她几乎没有接触,但他本能地了解她,刚烈,执拗,宁可玉碎不可瓦全,她会返来找薛临,他一定能抓回她。
翌日一早,王十六一行人进入魏博地界。
薛临先前已经遣人通报了王存中,所以没走多远便有当地驻军前来接应,“夫人,就在这里停一停,我尽快配药吧,”吴启道,“郎君再三交代过的,等拿到孔公孽,立刻就开?始配药。”
王十六想着薛临,红着眼点点头。
门虚掩着,外?面隐隐约约的声响,吴启在备料配伍,烧起了炼药的铜鼎,王十六伏在案上,疲惫到极点,迷迷糊糊半梦半醒,眼前再又出现裴恕的容颜。
暗夜,火把,孤零零一座风雨亭,他手持长剑咄咄逼人,她护着薛临,向他刺出一剑。
王十六猛地睁开?眼,心砰砰乱跳,梦已经结束,可还是看见?了那一剑的结局,他没有?躲,迎着她的剑上前一步,握住剑刃。
厌恶,抗拒,疲惫。无法?摆脱的,来自?前世的梦魇。
“夫人,”吴启在外?面叩门,“药配好了。”
王十六起身开?门,那丸药托在吴启手中,滴流圆不大的一个,为了这么个东西,害得她与薛临分开?,害得薛临落在裴恕手里。
突如其来的恨意?,恨不能砸了这药,王十六顿了顿,接过来张口咽下。
“好了,好了!”吴启长出一口气,“夫人好好调养,这个药要五到十天才能充分发挥效力,在此期间千万不能劳累,不能奔波。”
王十六看见?日轮已经斜下城头,她迷迷糊糊,竟睡了大半天,薛临这期间不知又吃了多少苦楚,她如何能够安心调养?“青奴,你去找二郎君,请他出兵相助,再请他联络李节帅,一起将郎君的冤屈奏明朝廷!”
“剩下的随我去救郎君!”
队伍很快整装出发,王十六策马奔在最?前面。快些,再快些,哥哥,你再忍耐忍耐,我马上就会救出你来!
第三天,日暮。
最?后一缕天光没入山巅,人马在路边扎营,裴恕独立道边,回头遥望魏博方向。
队伍已经出了肥水,彻底离开?洺州地界。越往前走,越觉得熟悉,前世他一定与她一道走过这些地方,一草一木,一山一水,无不勾起刻骨铭心的回忆。
譬如此时?站在这大道上,他就仿佛看见?她追在他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遥遥望着他。
前世是她追逐他,今生换过来了,天道轮回,莫非就是如此循环?
暗夜里突然响起羽箭破空的声音,随即听见?岗哨高声叫道:“有?刺客,警戒,警戒!”
裴恕迅速退回营寨中间,沉声道:“看好薛临。”
不是刺客,是她的人来救薛临。她也来了吗?一念及此,心绪一阵翻腾,裴恕忽地开?口:“你出来,我立刻放了薛临!”
没有?人回应,但心跳越来越快,黑暗中仿佛有?旋涡,吸着拖着,让他禁不住想要靠近。裴恕沉沉吐一口气。她就在附近。她一向没什么耐心,只要再让她失败几次,她一定会答应他的条件。
试探,冲突,厮杀,血腥气在暗夜中悄无声息弥漫,队伍中央的囚车层层把守,始终不曾被攻破,两?盏茶后,刺客无功而返。
“夫人,裴恕防守太?严密,没能救下郎君。”赵真提着染血的大刀,“有?十几个兄弟受了伤,不过都不是致命伤。”
王十六紧紧攥着拳,裴恕知道是她,所以没下杀手。谁要他惺惺作态!“带他们去疗伤。”
裴恕在明她在暗,耐心些,再耐心些,她一定能找到机会,救出薛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