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弓马功夫是小?时?候在长安时?,父母亲请了名师悉心教授的,本朝文武并重,世家子弟习诗书之时?,也都要勤练弓马,以求将来出将入相。
这个愿望,父母亲曾对他?的期许,他?也算完成了吧,九泉之下,也不会无有面目去见父母亲。
“山里还是凉爽,到现在杏花还开着呢。”王十六望着山顶处隐在绿叶间雪白的梨花,“来的时?候我看路边的杏树都挂果了。”
是啊,山中凉爽,城里已经是初夏的时?候,山上还是仲春的凉爽天气。薛临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这杏树是新栽的吧,不知道今年能?不能?挂果,我还记得有一年你吃杏子吃多了,酸倒了牙,一整天都没法吃饭。”
王十六脸上一红。她爱吃甜脆中带点酸的果子,比如脆梅、甘杏之类,书房前那?株杏树结的果子金黄甘甜,她嘴馋,一口气吃了十几个,到夜里牙齿就酸得咬不动东西?,连着两天都只好吃粥。
往昔的时?光流水般淌过,带着笑,半真?半假嗔怪着:“哥哥真?是的,尽揭我的短处。”
薛临笑出了声。心脏处的重压似乎也随着笑声轻了许多,让他?一瞬间起了荒谬的念头,假如有她陪着,是不是,他?还可以这样苟延残喘着,再活上半年、一年?
车马慢慢悠悠,终是到了山顶,侍从们找来软兜,抬着薛临下了车,王十六紧紧跟着,抬眼,新建的房舍围着一带不高?不低的粉皮墙,大门朝北开着,一把铜锁锁住幽绿的双扉,安安静静,一院山色。
钥匙在她袖中,当初裴恕告诉她修葺了房屋时?,便把钥匙给她了。
王十六上前开锁,推开院门。
小?小?巧巧一座院落,庭中一方?清池,引了山泉水进来,池中几尾朱色鱼,几棵刚抽出嫩叶的碗莲,靠着池边,便是山下看到的那?棵杏树,杏花落了大半,新结的果子藏在绿叶间,拇指大小?一点。
这里的布置,几乎跟从前一模一样。王十六鼻子发着酸,连她自己?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跟裴恕说过院中的布置了,可他?竟然记得,竟然还照着原样,为她收拾了出来。
薛临坐着软兜,在池边停住。
池水里映出他?苍白消瘦的面容。从前这里临水照影,照出来的是他?和她年轻的,健康明媚的脸。一切都变了,幸亏家还在,他?们两个还在。
“阿潮。”薛临轻轻唤了一声。
王十六连忙走近,握住他?的手。
水流清澈,映出他?们并肩低头的倒影,他?带着叹息,轻柔的语声:“我们回家了。”
第83章 第 83 章 “郎君不好了”
“阿潮, 你先休息一会儿,”薛临送她到卧房,“这些天一定?累坏了吧。”
王十六坐在床边摇头:“我不累, 哥哥,我陪着?你。”
离开这么久终于回到家里, 回到薛临身边, 她现在欢喜得?很, 一时一刻都不想跟他分?开。
“我有点累了呢, ”薛临带着?笑, 哄着?她,“赶了这多天路,有点撑不住,我得?休息一会儿啦。”
王十六连忙起身,心里懊悔着?, 她只顾着?自己欢喜,竟忘了他身体弱, 早该让他回去睡一觉, 好好休息了:“哥哥快去睡吧, 都怪我,刚才竟然?忘了。”
“你别跟过来了, 睡吧。”薛临抬手止住她, “我回去了。”
侍从抬着?软兜送他去了隔壁卧房,屋里安静下来, 王十六解了外?衣躺下,这么多天里头一次安安稳稳躺在床上,明明一切都是静止,却还是像是坐在马背上, 随着?马匹奔跑不停颠簸着?,有种不真切的眩晕感。
寂静之中,嗅到新房特有的木头气?味,被褥枕头也?都是新的,散发着?丝绵清新的香气?,裴恕做事一直都很周密细致。他现在到哪里了?车子走得?慢,大?约明天后天才能赶到吧。
思绪漫无目的飘着?,倦意突然?间袭来,王十六陷入了梦乡。
隔壁,薛临靠在床头,看了眼吴启。
他诊脉已经好大?一会儿功夫了,花白的胡子微微抖着?,皱着?眉一直不说话。
一定?是结果很坏,他又不忍心说吧。薛临缩回手:“无妨的,这次回来,我觉得?心情很是畅快,比前些日?子好多了。”
“你觉得?好就好吧,”吴启叹着?气?,知道再?诊多少次也?无非是这个结果,便也?没再?坚持,“心情畅快些,对你现在的确是有好处,但愿裴相能早些找到孔公孽,那样?还能救你一命。”
薛临笑了下:“好。”
心里却如明镜一般,肃州远隔数千里,况且也?只是可能有,并没有得?到实信,只是个虚无缥缈的愿望罢了。
“我再?给你开个方子吃几天,配合上针灸,晚上再?用药物熏蒸一会儿,看看怎么样?。”吴启起身,“你睡吧,多休息少劳累,等孔公孽送到,我立刻给你制药。”
外?面飘来生火煎药的烟火气?和浓浓的药味儿,薛临歪在床上,半梦半醒。
前些年是她总吃药,现在换成?了他,家,似乎总与药香味儿联结在一起,此时嗅着?这气?味,看着?周遭陌生熟悉的景致,越发真切地感知到,他回家了。
回家了,再?重的担子,都可以放下了。
***
王十六这一觉睡得?极沉,连梦都不曾有过一个,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帐子放着?,隔着?密密的孔眼,看见窗外?挂着?一盏灯,随风轻动,送来饭菜的香气?。
“醒了?”外?间传来薛临的笑语声,“你睡了四?个时辰,这下睡饱了吧?”
“睡饱了。”王十六跳下床,光着?脚跑出去,精神被睡眠洗濯得?彻底,在这个刹那全然?忘了现实的困境,像从前那样?欢笑着?扑向他,“你睡好了吗?”
薛临抬眼看着?,她像只乳燕,轻盈、欢快,带着?飞翔的姿态向他过来了,让他不由自主张开双臂,像从前那样?,准备拥她入怀。
然?而忘怀只是片刻,王十六看见他清瘦的脸,颧骨在灯下泛着?不健康的红,现实突然?之间回来了,让她急急收住去势,这个拥抱最?终变成?了蜻蜓点水的触碰,她握住他的手:“哥哥,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薛临转开目光,心里有点黯然?,“想着?你快醒了,刚让他们把?饭菜热好了,你快吃吧。”
王十六挨着?他坐下,案上清粥小菜,唯一的荤腥是指头长的小鱼,南山本地溪水里的出产,再?有些山菌、木耳等物,从前他们在山上时,晚食常常便是如此。
让人生出强烈的怀念,王十六常常舒一口气?:“真好吃。”
“那你多吃点,”薛临给她夹菜,带着?微笑,“怎么不见青奴?”
“他一听说肃州有孔公孽,立刻就赶过去找了。”王十六带着?希望,为他,为自己鼓舞着?,“也?许明天一大?早他就带着?孔公孽回来了呢,到时候赶紧让吴大?夫给你制药。”
“好,我等着?他。”薛临也?笑,陪着?她,设想着?那些明知道没什么可能的情形,“吴大?夫那会儿还跟我说,他想了个法子,只要拿到孔公孽,一天之内就能把?药做出来。”
“太好了!”说得王十六也鼓舞起来,越来越觉得?一切都会顺利,他们经历了那么多磨难都扛过来了,没道理再给她一个坏的结局,“你放心吧,消息是裴恕传回来的,他那个人办事一向牢靠,他说有,那就肯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