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是?要嫁给他的,他也应该,是?娶她?的呀。

脑子里乱哄哄的,说不出话,做不出任何反应,直到周青急切的声音突然?响起?:“娘子!”

王十六恍惚着抬眼,他紧紧扶住她?,带着惊怕,攥得那样紧:“娘子,你没事吧?”

王十六怔怔看着他:“我去问问他。”

挣开他跑出去,跳上马,飞也似的冲了出去。

薛临定亲了。他为什么,不要她?了?是?因为她?嫁了裴恕吗?

混乱的头脑极力想要理出头绪。她?嫁了裴恕,是?她?先离弃了他,所以他才跟别人定了亲,可他都是?知道的啊,她?想嫁的,从来都只?有?他一个。

那么,是?因为上次他说的那个理由吗?他与她?之?间?,总归是?隔着杀父之?仇,他放不下。

可是?,不应该呀,那是?薛临,世上最懂她?,什么事都会包容她?的薛临,他都知道的,她?已经很努力了,她?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事啊。

呼吸阻滞着,怎么都透不过气,缰绳突然?被抓住了,周青死?死?拦住:“娘子!”

王十六恍惚着,看过周青泛红的眼梢,看见周遭陌生的街道,这?里不是?军师府,她?根本不认得恒州的道路,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道边有?书肆,门前摆着黄历、经书,王十六蓦地想起?来,这?是?她?和裴恕一起?逛过的集市。那天下着雪,每个人两肩都落着白,集上有?很多?新奇的玩意儿,她?买了一只?会叫小娘子万福的八哥,那时候,她?满心里期待,等着她?的猜测能够验证,军师就是?薛临。

后来,她?失望了,跳下了悬崖。那只?八哥,现在哪里?

“军师府在另一边,”周青道,“娘子,我们歇歇再过去吧。”

“现在就去。”王十六低声道。

她?千辛万苦,才能找到这?里,不管答案是?什么,她?一定要问清楚。

“那么,我们慢点走,”周青给她?牵着马,放慢着速度,“娘子别急。”

马匹慢慢穿过集市,向军师府方向走去,王十六回头,那家书肆越来越远,门前的书架变成模糊的影子。裴恕现在在做什么?他知道她?要嫁的是?薛临时,是?不是?,也像她?此时这?么惊讶,不敢相信,痛苦。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周青低声道:“到了。”

王十六抬头,看见军师府熟悉的门庭,门楣上挂着匾额,写的是?司马府。

门人进去通传,王十六等不及,迈步往里走。上次她?能来此,是?裴恕帮她?疏通的关系,现在想来,当时的她?,多?么残忍。

二门里有?人迎出来:“阿潮!”

王十六抬头,看见了那张朝思暮想的脸。

那么熟悉,那么亲切,那么让她?依恋。这?张脸一如从前,就连他看见她?时,眼中突然?亮起?来的欢喜都不曾变过,可为什么,他们走到了这?一步?

王十六怔怔站着,薛临快步走到近前:“阿潮,你怎么来了?吴大夫呢,他找到你了吗?”

吴大夫,是?谁?混乱的头脑反应不过来,王十六看着他:“哥哥,你定亲了?”

薛临顿了顿,低垂眉眼,唇边带着温存的笑意:“前些日子定了。”

最后一丝希望轰然破灭,王十六哽咽着:“哥哥,你还在怪我吗?”

“阿潮,”他抬眼看她?,像从前一样柔和的语声,“不怪你,从来都不是?你的错,只?是?我们,已经不可能了。”

所以当时,裴恕找到她?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般迷茫、痛苦,又?无力的感觉?周遭突然?变成黑色,最后清晰的图影,是?薛临惊慌失措的脸:“阿潮!”

……

王十六又?回到了那片混沌,看不到边际,找不到方向,她?在其中徒劳地奔走,累到了极点,恍恍惚惚,听见极远处模糊的语声。

是?周青,带着怒,还有?点哽咽:“娘子在大婚之?夜逃出来,千难万难找到郎君,郎君怎么能这?么辜负她?!”

薛临没说话。他为什么不说话?

“娘子当初找过来,郎君不肯见,害得娘子跳下了悬崖,如今娘子稍微好点,郎君又?这?么伤她?,郎君怎么能这?么狠心!”

哥哥,你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给自己辩解?难道你真的不在意我,真的对我这?么狠心?

周青放软了语气,几乎是?在哀求:“娘子虽然?跟裴恕成了亲,但也是?迫不得已,娘子心里从来都只?有?郎君,看在过去的情分上,郎君对她?好点吧。”

“青奴,”薛临终于开了口,说的却是?不相干的事,“你们没见到吴大夫吗?他有?药,很重要的药,一定要让阿潮早点吃药。”

周青深吸一口气:“郎君对娘子好点,比什么药都管用?。”

“青奴。”薛临唤了一声。

王十六等着他回答,等着他解释,许久,听见他道:“有?些事,已经不可能了。”

平静的语气,就好像在说一件不相干的事,王十六觉得四?肢百骸,每一处都似有?针细细密密扎着,痛苦到极点,陡然?找回了声音:“哥哥。”

“阿潮。”薛临急急上前要扶,又?被周青抢在前面?,他伏在床边,带着虔诚:“娘子,你好点了吗?”

薛临顿了顿,没有?说话。

王十六从榻上抬眼,看见四?周的帐幔,架上累累的书册,案头批了一半的卷宗,这?是?薛临的书房,跟从前在南山的书房很像,可为什么,一切都变了呢?

门外有?人来回事:“薛司马,幽州有?紧急军情,节帅请司马尽快过去商议。”

司马,这?是?正?式的官职,跟从前那个没有?正?式任职的军师不一样了,方才她?来的时候,门楣的匾额的确也写着司马府,薛临出仕了。王十六伸手,薛临下意识地来握,她?冰凉的手便在他手心里了,她?苍白的脸上带着笑:“哥哥升官了。”

薛临急急转开脸。

牢牢戴在脸上的平静有?些撑不住,险些露出破绽,薛临深吸一口气。她?变了很多?,以前的她?若是?遇见这?事,必定会吵会闹,会质问他为什么变心,她?一向都是?激烈的,拼尽全力地活着,可现在,她?只?是?握着他的手,笑着说他升官了。

她?长大了。他一直想着有?他在,她?可以做个孩子,随心所欲地活着,可他还是?太无能,让她?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如此痛苦地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