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敛斯将头轻轻伏在顾灼羽膝盖上，声音颤抖着，鼻音浓重还带着哭腔示弱，“请您责罚。”

他说话其实还很艰难，间杂着时不时的咳嗽声。

“我真的不懂该怎么做，总是把事情弄得糟糕。我乞求您，请您训导我，控制我，支配我，让我不再这样......”

“床上我永远是您的狗......但是床下，如果您想让我站起来，想让我当个正常人去正常地爱您，那也请当我的主人慢慢教会我，好吗......”

“主人......？”墨敛斯松开顾灼羽的手，悬空着伸出右手，邀请顾灼羽当他的主人，大气都不敢喘，“呜......主人......？”

顾灼羽久久缄默地凝视着这一只手，忽然就消了大半的气。

这是来自墨敛斯的至高的信任，同样也代表了莫大的责任。

顾灼羽认为自己是天生悲观的人，又或许是从小看了太多宫廷倾轧，不相信有任何人或感情是值得人寄托一切的。就算是父母，也会舍弃子女，就算是最亲密的爱人间，也有欺骗与隐瞒。

所以他对着感情会逃避放弃，他会轻易逃跑，他一直尽量减少自己对感情的关注与在意。

顾灼羽以为墨敛斯当年利用了他又不告而别，给墨敛斯写了一封信却没有得到回音，便愤怒地再也不想联系墨敛斯。

在发现墨敛斯爱他爱到失去自我时，他是不知所措的，他面对这样的感情害怕退缩了。他想让墨敛斯站起来，却又想墨敛斯只靠着自己站起来。

真的一定非得要自己走了，墨敛斯才能站起来吗？

顾灼羽独自一人时扪心自问，问了自己好多次这个问题。他骗不了自己，他知道答案是不一定。

虽然也许很难，但是如果他持之以恒地给墨敛斯安全感，教墨敛斯怎样做一个合格的爱人，那么就算墨敛斯再不安，慢慢也一定会有改变。

顾灼羽意识到自己心底其实存着逃避的心思。

他不想把心完全投入在感情里，不想对墨敛斯病态的爱负责，因为他知道感情注定让人受伤，他害怕受伤。

但墨敛斯好像就不信这个邪，哪怕被他玩弄到尊严尽失，下一次也还是要巴巴地凑上来，无论被怎么侮辱对待，都还想要再次接近他。

墨敛斯从没怪他退缩，一次又一次献上自己毫无保留的、热烈的爱与信任。

而这一次，顾灼羽注视着墨敛斯脖颈上的伤口，非常认真地，想要好好对待这份纯粹珍贵的感情，想要也全心全意投入进爱意中。

如果每一份感情都注定走向消亡，甚至世界也不可避免地注定走向颓然坍塌，那么，希望最终的末日，在他们炽热到足以灼烧尽生命的一个吻以后，再悠悠到来。

就像每一颗星星都有自己的轨迹与法律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脆弱与特殊。顾灼羽看见墨敛斯的脆弱偏执，也看见自己的脆弱害怕。

世界上没有人是完美的，因此也不可能存在完美的恋人。但，相爱不就是，互相看见并接受对方的不完美吗？

顾灼羽缓缓执起身前那只发颤的手。

“我很爱你，宝贝。”

“其实你特别勇敢，你知道吗？我没有你那样的勇气，我不喜欢失控的事情，也很讨厌爱到失控，甚至暗暗想让你别那么爱我。但你一直，在给我更爱你的勇气。”

“我承诺过，我会接受、包容你那些可能会惹恼我的毛病与问题。所以我再生气，都不会不要你。”

“你把你的灵魂交到我手上了，我会保护它，让不安的它放心。你跪在我脚边，给我完全的服从与信任，我也会对你负责，让你能够安心依靠。”

顾灼羽深深看着墨敛斯，“你觉得你当条狗就够了，但我的狗可不能是那种只会挨操的废物。皇帝操起来，才带劲又有意思。名垂青史的千古一帝，操起来更带劲更有意思。”

“你交付给我你的一切，那么作为主人，我为你的人生负责，我会尽力让你有最好的人生。”

“给我你绝对的服从和信任，不许再欺骗我任何。”

墨敛斯完全愣住，呆呆地看着顾灼羽。

殿外天寒地冻，屋内却有两颗炙热的心悄悄贴近。

下得纷纷扬扬的大雪不知不觉停了，沉沉的夜幕里，遮掉月亮的厚厚云层散去，有两颗灿烂闪烁的星星，悄悄交汇着。

跪地的人许久才反应过来，瞪大着眼激动欣喜地扑上去，撞进顾灼羽怀里，把猝不及防的顾灼羽整个人压倒在床上。

顾灼羽眯起眼睛，倒是没有反抗，“胆子很大嘛，扑倒主人？”

“太高兴了啊……主人......！”

墨敛斯压在顾灼羽身上欢呼一声，眼眶泛起的红都还没消退，嘴角就傻傻勾起来了。

他牵起顾灼羽的手，用力地咬了一口，在顾灼羽大拇指关节下方，留下微微凹陷的泛白牙印，“我的主人。”

顾灼羽低低痛呼一声，反身完全压住皇帝，“翻天了？还敢咬我了？”

他打闹着恍然想起，墨敛斯今年也不过才刚刚满二十周岁，平日天天摆着副要杀人似的冷脸，让人轻易便忘记了，他其实也并没有那么成熟。

墨敛斯身体被压制住，干脆顺势伸手搂住顾灼羽的腰。他亮晶晶的眼睛半弯着，眼眸里流光溢彩，唇角忍不住地翘起，“就喜欢做哥哥的小狗嘛，实在太高兴了啊……哥哥，爱你，是我做过最正确的选择。”

“主人就算玩坏我，也是最好的主人，主人还对我这么好......我真的......”

“我的一切都属于主人，主人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想把我捧上去或摔下来，都好。我最听话最乖了。”

他一贯将冷峻无情作为面具的脸上，显出一种孩子气的、奇异的纯真无邪。

这个不择手段、弑父杀兄踩着尸体登基的皇帝，有一颗柔软天真的、金子般的、即使燃烧自己到遍体鳞伤也要努力爱人的心。

说他这是天真也好，愚蠢也罢。

顾灼羽看着墨敛斯亮晶晶的眼睛，感到带着眩晕的清醒，仿佛整个世界都放下了棱角和壁垒，软乎乎地柔和下来。

如果一个你同样爱着的人，对你掏心掏肺、毫无保留地深爱，袒露他所有不堪的脆弱与伤疤，给你他最干净最全心的信任，让你完全掌控他的身体、他的人生。

就算你让他去死，他都不会犹豫一秒。

那么你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