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国地理位置极北,马车越往北走,这天气便越是寒冷。

墨敛斯有时候常常在想,民风彪悍、天寒地冻的景国什么都粗犷豪放,怎么就出了顾灼羽这样漂亮精致的美人?

想来想去,他也只能得出个这大概是天意的结论。

马匹昼夜不停地奔驰,终于在一周后到达了景国。

已是三四月份,景国却还在纷纷扬扬落着大雪,满世界都银装素裹,是常年和风细雨的汶国没有的壮观景象。

墨敛斯的一列人马入关时,被检查的兵士拦住。

自顾灼羽回国后,墨敛斯便还了景国一份独立,不再将景国作为汶国的藩属国。

因为他知道,顾灼羽会喜欢他这样做。

汶国既然已经不是宗主国,他们自然不能随意闯入他国疆界。

又等了一两日,景国皇帝,顾灼羽的父亲顾楷之,才下令放行。

但是,他只允许墨敛斯带着几名侍卫进入都城。

墨敛斯一心迫切想见顾灼羽,没说什么便依言而行,只带了几名侍卫入了皇城皇宫。

景国,宣政殿。

墨敛斯走入殿中,见着眼前这金红色调的高墙大柱,依稀有些恍惚,离他上一次来此也不算很久,但感觉恍如隔世。

景皇顾楷之,是一个外貌儒雅风流的中年男人。

他称不上是暴君,但也着实平庸无奇,年纪上来以后又越发贪生怕死,以至于当年甘愿让自己的儿子出外和亲,换取自己的安宁。

顾楷之今日是第一次认真端详打量这位以狠辣出名的年轻皇帝剑眉星目,五官凌厉,的确是有一副好相貌,看起来未免太过冷峻了一些。

从前墨敛斯是质子时,他不屑一顾。

后来墨敛斯登基后领兵直直攻打到宫中,顾恺之又吓得匆忙躲起来,只把顾灼羽按要求送了出去。墨敛斯依约退兵回国,因此他那时也没见到墨敛斯。

如今看来,墨敛斯面容苍白得毫无血色,还时不时咳嗽几声,倒是比他想象得更为体虚。

顾楷之扯出一个客气虚伪的笑,开口客套道:

“汶皇莅临,真令小国蓬荜生辉。”

“不敢当。”墨敛斯不动声色。

墨敛斯毫不客气,面无表情,让顾楷之觉得自己脸上挂着的笑容像个笑话。

“不知汶皇这次来此,何意?”顾楷之按耐不住愤怒之情,冷笑道,“又是为了来强娶你的贵妃娘娘吗?”

贵妃娘娘几个字被加了重音。

最出色的儿子,被墨敛斯强行拐去做贵妃,他怨恨已久。

“朕的确想见贵国太子殿下,还烦请陛下代为召见。”墨敛斯行了个礼,淡淡道。

他在景国待了好几年,身体上没遭到什么虐待,却也受尽众人的冷眼冷遇,这其中不可能没有景皇的默许。

墨敛斯对顾灼羽父皇并不怨恨,但也没什么好印象。

“呵……”顾楷之笑了一声,有些得意地问,“汶皇陛下很想见犬子?”

墨敛斯犹豫片刻,坚定道:“是。”

他目光沉沉,明知道这个回答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但依旧想要给出这个衷心的答案。

顾楷之表情似是带着恨,又似是快意,压抑着内心深处的恐惧,伸手朝着大殿前的台阶,遥遥一指。

“陛下若是在那儿跪上一天,寡人便召来犬子相见。”

当年墨敛斯就不过是个小质子罢了,逃回国当了皇帝,没几年竟然便敢踩在他的头上,打了他的国家,掠走他的太子,这口气如何能忍?

顾灼羽带着伤回国后,并不和他多说自己在汶国的经历,他心急如焚地问了好几次,顾灼羽都敷衍着糊弄了过去。

而萧远钦跟着顾灼羽来到景国,他便正好拉着萧远钦长谈了一番,了解到墨敛斯真是被顾灼羽迷昏了头,甚至有几个月连早朝都不上了,只让贵妃与丞相把持朝政。

顾楷之不屑地暗道,这汶皇大概真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主。

当初为了顾灼羽,便轻易退了兵,只收景国做了藩属国,放弃了彻底侵略征服景国。如今又为了见顾灼羽,专程长途跋涉来访景国。

墨敛斯爱顾灼羽似是爱疯了,而顾灼羽是他的儿子。

他此刻大着胆子出此妄言,是挑衅,也是试探。如果墨敛斯真跪了,以后连同整个汶国,岂不是都任他摆布?

墨敛斯背脊挺直,闻言沉默了许久,眯着眼懒洋洋地打量顾楷之。

顾楷之心下慌张,害怕墨敛斯蓦然发怒,正讪笑着要匆忙改口,便见到墨敛斯一言不发走了过去。

墨敛斯缓步行至宣政殿前。

他朝着记忆中顾灼羽宫殿的方位,缓缓曲膝跪了下去,又回过头来,对着顾楷之阴沉轻笑道:

“朕跪的是他,不是你。”

“朕敬你是他父皇,忍你这一回,你若再得寸进尺,莫怪朕手下不留情。”

顾恺之惊得说不出话。

竟然真的……下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