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丁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民情汹涌吓住了,抓着二狗的手不由得松了几分。
“肃静!”轿子里传出一个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
轿子里低沉威严的声音像一块冰,砸进嘈杂的声浪里。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不少,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那掀开的轿帘。
一只略显苍老的手掀开帘子,露出一张清瘦、严肃的脸。头发花白,眼神锐利如鹰,正是巡查御史林大人。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轿前泥水里那个高举着包裹和朽木、额头抵地、浑身泥泞的身影,随即扫过二狗手中那截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木头,最后落在那块刺目的油布包裹上。
“带人,拿物证。”林御史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两个亲随立刻上前,没有粗暴拖拽,而是将浑身发抖的二狗扶了起来,小心地接过了他手中高举的油布包裹和那截朽木块。
包裹被打开一角,里面是写在破布上的血书和几页模糊的账册残页。
林御史的目光在血书那密密麻麻的鲜红手印上停留片刻,又拿起那块朽木,手指用力一捏
咔嚓!
朽木应声碎裂,黑色的粉末簌簌落下,伴随着刺鼻的霉烂气味。
第114章庭审当场,为民做主
林御史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冰冷。他抬起头,目光如电,扫过官道两旁衣衫褴褛、神情悲愤中带着一丝期盼的灾民,又落回二狗身上,“你叫什么?哪里人?状告何人?”
二狗被这目光看得心头发颤,但想到死去的乡亲和高地上姜婵的眼神,他挺直了腰杆,声音嘶哑却清晰地回答:“小……小人叫二狗!清河县河工!状告……状告清河县那些黑了心肝的河工官!他们贪墨修堤的银子!用烂木头垃圾填堤坝!害得堤坝决口,死了……死了无数人啊!大人!您看!”
他指着那块朽木和血书,“这都是证据!还有更多在高地上!”
二狗的话像火苗,再次点燃了人群。
“大人!是真的啊!”
“木头都是烂的!”
“狗官害死人!”
童谣声又在角落响起:“木头烂如泥,黑心填泥沙……”
林御史面沉如水,没有制止这零星的呼喊。他看了一眼手中碎裂的朽木和血迹斑斑的破布,又看了一眼跪在泥泞官道上、瘦骨嶙峋却眼神倔强的二狗,以及周围无数双饱含血泪期盼的眼睛。
他沉默了几秒,对亲随吩咐:
“带他回行辕,仔细询问。通知清河县令,本官即刻前往清河县衙,亲自勘察决口堤坝残骸!传令,开清河县粮仓,速设粥棚,安置沿途灾民!”
“是!”亲随领命。
兵丁立刻驱散人群,清理道路。二狗被两个亲随小心地带上了后面的随行马车。
消息像长了翅膀。钦差大人收下了血证,下令开仓放粮,还要亲自查堤坝!这消息迅速在灾民间传开,绝望的泥沼中,终于透进了一丝微光。
几天后,清河县衙大堂。
大堂内外气氛凝重肃杀。手持水火棍的衙役分列两旁,但早已没了往日的趾高气扬。
堂下,跪着几个人:负责河工的胖县丞刘大人,早已面如死灰,抖如筛糠;肥头大耳的工房管事钱书吏,汗珠子像下雨一样往下淌;还有两个供应建材的商人,瘫软在地。
大堂主位上,坐着面色冷峻的林御史。他面前的长案上,依次摆放着:
那块按满“血手印”的沉重木板。
那几页关键的、字迹模糊的账册残页。
一堆朽烂的木块和内部填满垃圾的劣质“夯土”块样品。
姜婵作为最重要的证人之一,站在堂下。她穿着洗干净的粗布衣,头发整齐挽起,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沉静如水。
二狗、老李和张婶等人也站在一旁,紧张地盯着堂上。
“刘县丞,”林御史的声音像冰珠砸在玉盘上,打破死寂,“这账册残页上‘购上等杉木桩叁佰根’,共耗银多少?实际所用木料几何?你,可知情?”
胖县丞猛地一哆嗦,头磕在地上砰砰响:“大……大人!下官……下官不知啊!这……这都是钱书吏经手!下官……下官失察!失察啊!”他拼命推卸。
钱书吏吓得魂飞魄散:“大人!冤枉!是……是他们!是他们以次充好!”
他指着瘫在地上的商人,“是他们送来的木头!小人……小人也只是……对对账目……”他语无伦次。
商人哭嚎着:“大人!小的们也是没办法!是钱书吏……是钱书吏压价压得太狠!说……说不这样……就拿不到活计啊!”
“胡说!分明是你们贪心!”
“是你索要回扣!”
堂下狗咬狗,互相推诿指责,丑态百出。
林御史面无表情地听着,手指轻轻敲击着那些朽木块:“失察?压价?回扣?”
他冷笑一声,拿起一块朽木,“本官亲临决口堤坝残骸,所掘木桩,十之八九,皆如此物!一捏即碎!填充之土,垃圾充塞!这等堤坝,如何能挡洪水?此非失察,此乃渎职!此乃贪墨!此乃谋财害命!”
他猛地一拍惊堂木!
啪!
“人证物证俱在!尔等巧言令色,推诿塞责,欲盖弥彰!来人!”
“在!”两旁兵丁齐声应喝,声震屋瓦。
“将贪墨河工款项、玩忽职守、致使堤坝溃决、生灵涂炭之清河县丞刘文、工房书吏钱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