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写的是,阿栩,我想和你有个家。

一瞬间,如同一道尖锐的鸣叫刺穿耳边的膜,连带大脑的保护机制被一双大手强硬的撕破,缓慢跳动的心脏瞬间加泵充血,手掌好烫,又好黏,他骇人一看,猩红的血占据整个眼睛,连带衬衣,袖扣,裤子,全是半干涸的血迹。

周栩终于活过人间,在喉中挣扎的发出野兽般痛苦的嘶吼,他手中的烟头烫在了手背,与遍满的鲜血相比,那么的无足轻重,周栩不受控的想将自己的头往旁边的墙壁去撞。

墙的那边是急救室,上面绿色冰冷的字是抢救中,他本以为只是睡梦的梦靥,看不透听不实的诡异梦境,谁知失去戒指的红色内脏把他唤醒,原来现实比梦境还要绝望痛苦。

他没有办法,他应该做什么样的选择,周栩一向是指挥他人做抉择的人,那么这次谁又来替他抉择。

让他怎么做呢,他能够怎么做呢,爱太痛了,那些目光期许和培养把他的灵魂塑造起来,装入肉体去行走地狱和人间,如果归入地狱,他挺立的脊骨将不融于肉体破魂而出,如若走于光明,他的肉体如此苦痛,被爱与命运嘲弄至此。

宋浮怜腹中的骨肉如同一把利刃将周栩的手掌与衬衫定在血柱上,这么烫,又那么冷,冷的像是要生出冻疮腐烂化水。

宋浮怜永远知道如何让他更痛,就像永远知道如何让他更爱一样。

可宋浮怜让他痛的又何止是一个不成形的骨肉,他嘴里说出的话,那小小的戒指,更甚于,其实只需要一个痛心讥笑的眼神,早就把他的灵魂打的支离破碎。

这边,赵遇坐在急救室的等候椅上,他看着周栩面无表情的出去,又失魂落魄的回来,一双眼死盯着面前冰冷的室门,赵遇无言,在打过周栩一掌后,他的理智终于回归。

赵遇皱着眉,其实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两人会搞成现在这个样子,他明白应当是有地方出了岔子,而现在他也隐约摸到了些真相。

手机的震动让赵遇回神,他点开屏幕,上面赫然印的是董局,董作宾属于国院直属的负责高层,而周栩则属于省属的警局,两者并不互通,而赵遇属于国家直接委派的人员,属于C市的空降副队。

刚开始,赵遇的任职引起了许多人的不满,但后期基本没人再提及过他,因为赵遇只是挂名,实际上,他多数,或者说是全部时间一直在傅洲际身边潜伏。

对于北部枪支贩卖的潜伏调查,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制定过方案,并且成功潜派1001号卧底,代号预言家,进行调查和抓捕,只是当时国家严打政策不算完善,法律裁判也不严密,01号卧底的牺牲仅仅只换得了北部的短期受挫稳定。

因此,在多年后,面对北部势力的逐步猖獗,国家提出两套新方案,一为卧底打击,全部收缴判刑,二为推动国有控股,将地下产业全部转型收为国家掌控,更为稳妥。

赵遇与周栩显然负责的是方案其一,说到方案二,一是人力物力耗费巨大,二是人家北部那边也都不是傻子,自己单干拿百分之百的利润和国家分股过半自己吃小头,哪个吃利更多显而易见,这种称为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方案实在难办,在提出的最开始就没有往细里规划的意思了。

而现在,一切水到渠成,就是人心难测。

赵遇摁了接听,走出医院的走廊,对面传来的是一道雄厚又带着点年长慈迈的声音。

“小宋怎么样了”

赵遇顿了一下答道,“快死了”

对面明显被噎了一句,带着歉意缓缓说到“我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赵遇沉默着,一边心里发凉,一边又带着些他人视角的理所应当更觉语涩。

“小宋的确不太稳定,他的出身,性格,态度,太多的考量,组织里很难给他定性,你明白的”

赵遇愣了一下,终于发现信息的壁垒到底矗立在哪里了,他开口过于直接“所以周栩的潜伏算是一道考验,是吗”

董作宾的沉默算是一种默认,他们这种人,本来也很难在这种情况下承认一些龌龊的猜测心思,尤其是取得坏的结果被打脸后。

沉默半刻,赵遇回了句明白,双方就自觉的停止了通话,他回了等候区,掌心轻压着自己的胸口压抑着刺激孕期的不适,抬眼看了眼对面的周栩,浑身粘的血迹,掌心难以控制的不停颤抖。

他想,这一道考验,到底考过了谁。

手术室的灯灭了,原本寂静到心慌的走廊突然被脚步与床轮声压的闹起来,里面穿着白褂的医生出门摘了口罩。

“手术很成功,只是怀孕的omega太虚弱,转病房后别吵他,好好让家人养一段时间。”

周栩原本激动站起的脚一软,差些摔在地上,他却犹如逃过审判的欣喜若狂,扶了把门就要冲进去,却被赵遇猛拉了一把。

他看见赵遇的眼睛是疑惑和凝重,然后问了句不着边际的话。

“周队,你知不知道,01的代号预言家,警号重启了”

第19章 “这个孩子你不应该救,对你我都好”

房间的白色垂帘微动,周栩手里端着保温碗,在拿着勺子喂宋浮怜米粥,那粥熬的浓稠,插支木筷进去都能将稳的伫立,周栩在熬的时候放了一点糖,吃起来甜甜糯糯。

昨日手术完成,转完病房到了深夜,危险系数降下后,赵遇的脸色也实在不好看,就留下周栩一人在病床旁边驻守,打发着让赵遇回去补觉,赵遇心情复杂,也觉得该给二人一些独处的机会,就没有推脱。

宋浮怜垂着眼睛,一小口一小口的吞咽着米粥,看着周栩用勺子小心翼翼的盛一点上面的米汤,然后再往下撇一点煮烂的米粒,他怕粥太稠,对刚醒的omega有太大的肠胃负担。

二人的气氛实在有些诡异,宋浮怜不讲话,周栩更不会讲,他们相顾无言的把一小碗米粥喝完,然后继续沉默。

周栩将碗筷收好了,用掌心去摸宋浮怜的额头,没有发烧,而宋浮怜此时却往床边一个躬身,朝着旁边放的医用垃圾桶开始干呕,本就手术空了腹,又扶了扶胸口,将刚才的粥吐了个七七八八。

宋浮怜皱着眉头有些恍然,周栩拿了湿巾习惯性给人伺候的妥帖,宋浮怜推了推他的手,轻声。

“这算什么,保外就医?”

周栩又扯了张湿巾给人把手也仔细擦一遍,默了一会儿,说到。

“赵遇说,我们应该谈谈”

“你想谈什么”

周栩又没说话了,继昨日赵遇莫名其妙的发言之后,同时发来的还有国家直属上层发来的传真,内容是上层国属董作宾对于警方北部案件负责人员宋浮怜的保释。

传真内容严密,流程清晰,上面的几个印章可不是这短短几天就能集齐的,其实在周栩潜伏的早期,就有所预备了,再早期协理案件时,上层派遣协助宋浮怜的人员是赵遇,却突发意外,居然被傅洲际横插一脚。

C国的枪支私贩链蛛丝紧绕,国属怀疑宋浮怜的势力愈发强大,恐生二心,遂派遣省属德才兼备的新任队长周栩潜入,一为协助赵遇制约北部势力,二为试探宋浮怜。

谁知周栩演的太卖力,得了当家青眼,二人居然搞到一块儿,带着自己省属的队,把人逮捕了,弄得现在国属是里外不是人。

周栩收到传真的那一刻,差点把半辈子的娘一口气全骂出来,他在尴尬生气的同时,又感到要命的庆幸,他的最大纠结与痛苦,此刻如同消失的壁垒,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