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

声音走远了,烛二?回身,脸上?涌现一股无措。

但命运好像就是这样,有些东西哪怕彻底失去了,身在局中的人也不?一定能明晰,要等到许久、许久以后,亦或者这一生也就这样过去了。

辞盈将书本好生收藏后,吩咐婢女去叮厨房的药,然后就开始处理府中和?府外的事务,她比从前熟练了太多,日午时已经做的差不?多了。

闲下来,脑子里就不?可避免响起谢怀瑾那些话?。

她身体缓慢地失去了力气,瘫软在太师椅上?,同斜对面?的鸟雀开始对上?眼?时,鸟雀又开始叫起来。

一声声“快乐”让辞盈听得发闷,逃一样离开了书房。

可偌大的府中,她竟然也无处可去。

辞盈回到了最初和?小姐的院子,她已经许久未来,这里每日都有奴仆打?扫,看上?去很干净,但就是同从前不?太一样了。

辞盈抚摸着?院子里面?的一草一木,最后坐在从前她和?小姐最爱坐的窗前,透过窗户去看外面?的天。

她好像已经开始忘记很多东西了。

年?少时她做了一个?梦,隔日都能讲给小姐听,她将梦中的每一个?细节都能记得很清楚,讲西园的角落多了几株梅花,讲东边树上?的果子又熟透了,讲春日的纸鸢和?夏日的云,讲梦中流转的四季。

恍惚间,辞盈趴在窗台上?睡着?了。

她又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但睡醒后再也没有记起什么。

小时候她和小姐总爱谈论长大,一觉醒来,辞盈望着?同儿时一样的景色,看着?干净空荡的院子,第一次那么清晰地意识到自己长大了。

她回身向后看,却看不?见小姐也看不?见茹贞。

渐渐的,她也看不见当初的自己。

*

春夏交接之际,欲下不?下的雨水,闷沉的天空。

书房内浓重的檀香味久久未散去,谢怀瑾放下抄写完的整整一本佛经,将毛笔端正放置在笔架上?。

外间,有侍女禀告李生求见。

谢怀瑾安静垂眸良久,同一直跪地的婢女言:“领他进来。”

李生一进来,就被浓重的檀香味呛得直咳嗽,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墨愉轻轻将窗户打?开,谢怀瑾看见了但是没有说什么。

墨愉又拿来一张椅子,让李生先坐下,李生也没有推脱,行礼相谢后坐下来,低声咳嗽着?:“长公子,冒然来打?扰,是在下唐突。”

“无妨。”谢怀瑾眸色很淡,眼?神?一直凝视着?手中的经书。

李生看过去,轻声道:“长公子是在为谢大人祈福吗?”称呼谢怀瑾为长公子,李生口中的谢大人,自然指的是已经逝去的谢清正。

“何须为死人祈福。”不?知是否是因?为李生提到了谢清正,谢怀瑾声音格外地冷淡。

李生咳嗽着?:“在下曾有幸在谢大人临终前同大人见过一面?,谢大人交给了在下一些东西,思来想去,在下觉得是时候物归原主。”

谢怀瑾对此?兴趣不?大,听着?李生娓娓道来。

墨愉在一旁看着?公子神?色,半晌之?后出去关上?了门。

李生停住话?语:“便是如此?了。”

谢怀瑾脸上?表情没有变化分毫,他淡声道:“他想的倒是好。”

李生咳嗽着?笑了一声:“谢大人也只是......只是关心?长公子,我?如何能阻止长公子什么,只是借我?的口对公子说些话?。”

“他不?是如此?对你?说的吧。”谢怀瑾一语戳破。

李生不?言,却已是承认。

李生咳嗽着?,轻声说:“长公子,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有时候不?承认反而是一种承认。”他好像在说谢大人的事情,又好像不?是,总之?墨愉将李生带出去时,谢怀瑾只又拿起了笔。

谢清正真正对李生说的话?是,弑主。

李家为奴,谢家为主。

李生为奴,谢怀瑾为主。

那日风雨交加,李生跪在谢清正床榻边,听那位病如枯骨的家主说:“若来日我?之?忧成真,李生,想办法杀了谢怀瑾,保全谢家。”

谁也没有当真。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如何能斗得过权倾朝野的谢家长公子,谢清正临死之?前的遗言如水月镜花,是只需要鱼儿吐一个?泡泡便能破散的谎言,而说不?来也不?过是明白谢家大厦将倾做最后的自我?宽慰罢了。

李生原不?想同谢怀瑾有任何交集,一路躲避谢家探查的人,南下四处漂泊,为了看尸骨一眼?回到长安又在路上?遇见了辞盈,在奔丧的宴会上?,李生曾见过辞盈一面?,她是那场宴会上?唯一真心?落泪的人。

于是船舱内,李生一眼?就认出来了。

好心?的夫人。

心?软的辞盈。

李生偶尔想,辞盈这般心?软,他多赖上?几分,表白一番咳嗽几声吐吐血,说不?定真能进府,但看着?辞盈却又觉得舍不?得。

辞盈的凋零,像一朵被生锈的银针生生刺入屏风的花。

每一刻都在盛放,于是每一刻都在凋零。

他无法成为生锈的下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