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生停了一下,从怀中拿出一柄破烂的扇子,将其递给了朱光。
门外挂着灯笼,泛着淡淡的光,朱光接过扇子,上下左右看了两圈,最后动?手?撬动?扇柄一处,很快有一方小小的核桃粒掉了出来。
朱光迟疑着拿起来,问:“这是什么?”
李生不?言,只问朱光:“家主亲自交予在下的前朝的翠微图能换回辞盈的自由吗?”
翠微图,长安附近的山行图,传闻中?先帝曾在长安附近的山脉中藏下通天的财富,乱世之中?谁若能寻到,就能成为王朝新的主人。
朱光不?言,将核桃粒缓慢地还给了李生。
......
辞盈再醒来时,她已经?回到府中?,睁开眼?是熟悉的翠绿色床幔,动?了动?身却发现?被子被压住了,恍惚间她抬眸,看见谢怀瑾倚在她床边。
青年?垂着眸,像是小憩睡了过去。
此时听见声响,那双漂亮的眼?睛缓缓睁开。
辞盈吸了一口气,一把跑出了房间,甚至鞋子都忘了穿。
很久以后,她明白这种情绪,叫做恐惧。
她并非单单恐惧谢怀瑾这个人,而是自那日之后,她开始缓慢地恐惧同他有关的一切东西。
那日下了雨,她赤脚跑过长廊时,寒意顺着她的脚心一点?一点?蔓延到她的心里,江南的风也终于寒涩起来,带着一股冬雪欲来的意味,辞盈身上是纷飞的衣裙,寒风中?似一只坠落的蝴蝶。
而青年?站在长廊后,长久地凝视着少女的背影。
辞盈关上书房的门,也隔绝了那一道视线。
她顺着门滑坐下来,完全止不?住身体的颤抖,昨夜寒风大作,书房的窗户没?有关上,此时辞盈身边全是散落的稿纸。
辞盈的眼?眸落在手?稿上,手?轻颤着拾起其中?一封,视线触及到某个字时情绪突然崩溃将手?稿捏成团,眼?泪糊在上面,墨全部染开。
辞盈俯下身,良久之后,才颤抖地爬起来。
她不?知?道是对谁说了一声“对不?起”,将手?心的墨团一点?一点?放入没?燃起的火盆中?,俯下身时,森冷的黑灰将她呛了一口,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寒意,她从?一旁拿了披风披上,却还是觉得冷,推开门想去寻个汤婆子,就又看见了青年?的脸。
这一次辞盈没?有再像上次一样向?后退,而是低着头将人推开,但推来推去都推不?动?,青年?温柔的声音在辞盈耳边响起:“天寒,穿鞋。”
辞盈颤着眸,她视线所触及的地方,青年?手?中?赫然是她的绣花鞋。
她沉默地被扶到椅子上,看青年?生疏地躬身为她穿鞋,她忍不?住一脚踹了上去,青年?却恍若猜到一般按住了她的脚,将鞋子穿了上去。
只是看得出的确不?会,恍惚间青年?的手?指比长廊的石阶还要寒冷,她蜷缩在椅子上想向?后退,却被太师椅的椅被生生抵住,她浑然不?觉,只觉得天色太亮了。
脚尖的摩挲感完全忽略不?了,青年?的手?指隔着罗袜掐住她的脚,一切恍若折磨,终于结束时辞盈竟然松了一口气,她想她以后再也不?会不?穿鞋子了。
就是半夜真见了鬼,她也会穿好鞋子再跑。
给自己讲笑话并不?能改变现?状。
外面的雨并没?有停,辞盈撑着伞离开时,青年?没?有再追上来。
*
书房里。
听了谢怀瑾昨日的疯话,辞盈简直不?敢再看李生,谢然和李生两个人旁敲侧击问辞盈昨天的事情,被辞盈含糊地一笔概括,拿出新修正的手?稿继续说着计划:“按照之前民?间的舆论,你们同我提的事情,我都修正完了。”
李生接过来看了一眼?,温声道:“没?什么问题了。”
谢然关心道:“辞盈,江南最近温差大,你每日得多穿一些,再过些时日要落雪了会更冷,莫要感染了风寒。”
李生眼?眸定在辞盈手?上的红痕上,递了一杯温茶过去:“昨日我和朱光出门寻你,没?有寻到,半夜的时候谢公?子将你送了回来。”迟疑了一番,李生还是问:“辞盈,你没?事吧?”
辞盈手?僵硬了一瞬,但是很快地摇头:“没?事。”
谢然握住了辞盈的手?:“有事你一定要同我们说。”
辞盈弯了弯眸,点?头。
谢然大咧,察觉不?出旁人细微的情绪变化,一旁的李生却全都看见了,他注视着辞盈嘴边勉强的笑,捏着茶杯的手?淡淡缩紧,但很快又咳嗽起来。
换作平日辞盈早关心了,但今天直到谢然上去递水辞盈都一句话没?说。
她垂着眸,等李生不?再咳嗽后寻了个由头从?书房的侧门离开了,风吹开少女脸颊上的碎发,柔美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垂下细白的手?腕间全是月牙形状的血红的指甲印。
她到了一处偏僻的院落,坐在秋千上,雨顺着她的脸颊落下来。
湿漉漉将她整个人闷住,天上下着雨,按理来说是很冷的,但她有点?感觉不?到冷意,只看见惨白的手?指时回神些许。
她知?道这大抵算放纵......
但少女抬起眸,望向?天空。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还能怎么办,她能做的好像都做了,逃了,一次两次三次,温柔劝阻,恶语相向?,但这些对谢怀瑾好像都没?有用。
她是一个正常人,她无法?知?道一个疯子在想什么。
到了后半月,江南开始落雪。
这是辞盈在江南见的第一场雪,恍惚间她才意识到,原来距离她逃出长安还不?到一年?。四月唢呐响着,茹贞穿着血红的嫁衣含泪将她送出了长安,她的衣兜里都是叮当作响的被当做喜钱的铜钱。
这些铜钱伴了她一路,后来也都用完了,唯一留下的一枚也在一次逃跑的途中?弄丢了,那时她怅然若失了许久,梦里全是茹贞和她儿?时的影子。
茹贞笑着闹着,她笑着看向?茹贞,茹贞鼓着脸说辞盈我们要当一辈子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