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脉流向, 灵植的长势。”丹阙道，“以及问荆当年留下的毒障。”

“我派有专门负责监测的长老与弟子。”诃黎答，“小友提及的这些方面，三百年来?皆维持原样, 未曾发生改变。”

不等丹阙再开口, 她又道：“不瞒小友，当年封印问荆之后，上任门主便因为她的名字，特?意留心过地脉, 生怕她暗中扎根于碧落谷。但直到门主之位传给我, 仍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如此，是我冒昧了。”丹阙这才稍微放下心, 但并未完全将?这事?抛在?脑后。

魔气和灵气虽然相似之处颇多?，然而极少有人能平安接触魔气，更不用说?去研究它，故而魔族如果想要藏匿些什么，确实极其难以被察觉。

丹阙打算等看?过问荆的手记之后，再问问轩憬关于无疾门的事?，核对一下有没有遗漏的情报。

诃黎以最快的速度解开层层封印，不到一刻钟，一本?沾染药液、水渍甚至血迹的厚实手记，就被她用灵力托着?取出。

“相比灵笺，问荆更喜欢以这种?方式做记录。”诃黎淡淡地解释道。

哪怕问荆从前是教她养她的师尊，如今她再对外人提及问荆，也与讲一个陌生人的事?无异。

“我听闻小友是医修，若自备防护用具，再好不过。”诃黎又道，“手记里恐怕也沾过毒液。”

丹阙虽是丹虺妖身?，不怕剧毒，但她不希望自己破坏或污染了手记，便依言拿出自己的特?制手套戴好，顺便取出一块空白灵笺，随时准备记录重要信息。

做好一切准备，她才小心翼翼翻开手记。

因着?轩憬再三强调过这位帝师的可信，诃黎倒是没有阻止她记录，甚至还施法凝作藤椅请她坐。

丹阙这一世不再在?人族面前拘谨，被尊敬了便受着?，也算巩固一下“帝师”这个身?份。

只?不过，她刚坐下没多?久，就被手记中的内容震惊到，忍不住起身?，愕然看?向诃黎。

“是，这便是问荆当年瞒着?无疾门上下所做之事?。”诃黎对她的反应并不意外，“她不仅尝试将?幼子和幼妖的器官、肢体拼在?一起，还剖开过临产雌兽的胞宫，将?魔气放入其中，污染未诞下的幼兽，以此来?人为制造魔兽。”

“……她只?是为了追求力量么？”丹阙声音不自觉地转寒。

“并不全是。”诃黎摇头，“此事?无法长话短说?，还请小友继续往后看?。”

丹阙越看?，越觉得自己手中拿的不是手记，而是累累血债。

哪怕她自认为见多?识广，只?看?了三分之一，也被其中记载的荒诞“实验”恶心得有些反胃。

但她知道自己必须看?下去，唯有这样，才能真切感?受到这名魔族究竟有多?疯狂，才能在?诸多?血迹中找寻到剥离魔族血脉的丝缕线索。

更让她吃惊的是，问荆竟扬言称自己找到了进?入魔界的方法，并附上一张相当狂乱的配图，线条之乱，就和她初入碧落谷时看?到的那些疯长的灵植一样。

除此之外，问荆还称魔族的前生就是人、妖两族，甚至预测魔界有大量魔族能够保留自我意识。

她大肆嘲讽将?魔族划出人、妖两族，另算一类的众修士，还阴阳怪气地表示：“倘若这么分，那还研究什么驱除魔气？堪破什么魔障？谁看?着?不对劲就把谁扔进?魔界，岂不是更省事?？毕竟心魔是魔，魔障也是魔。魔族如何不能好好在?人界过日子？”

“既然魔气和灵气同为天地之息，那么我能用魔气把寻常人变成魔，自然也能用灵气把魔变回人或妖！”

这些信息的冲击力实在?太大了，丹阙缓了很?久，才问诃黎：“这里面记载关于魔族和魔界的猜测，有多?少是真的？”

“我只?能说?，绝大部分都?无法证实。”诃黎却道，“对于沾染魔气的人和妖，不管我们如何保护、开导，他们最终都?变成了魔族。魔气以七情六欲为养料，一旦入体，就会?以惊人速度侵蚀神志。”

“所以，只?有彻底隔绝情感?的无情剑意修士，才能抵抗魔气侵蚀？”丹阙喃喃。

“不错。”诃黎看?着?她，“但前提是，他们能保证一辈子如此。”

丹阙隐隐感?觉她话里有话，干脆道：“前辈只?管直说?，我正是来?听真心话的。”

“小友既是帝师，应该听说?过历任帝君都?需继承无情剑意吧？”诃黎道，“然而皇族的无情剑意传承并非完美无瑕，加之侵体魔气会?和蛰伏于人界的心魔一样，潜伏在?无情剑意修士体内，并且难以被察觉，因此灾年期间，斩杀魔族越多?的帝君，距离化魔反而越近。”

“他们继承的无情剑意就像人、魔两界屏障一样，一旦疏忽，便会?有削弱的时候。而众所周知，两界屏障削弱之时，亦是魔族大肆入侵之际。”

“……那如果杀死魔族之后，主动用无情剑意将?魔气全部封印在?自己体内呢？”丹阙心中一沉。

“我还是那句话，除非能保证一辈子都?维持住无情剑意的封印，不然早晚化魔。”诃黎淡淡道，“问荆的手记中，也有记载相关事?。虽然着?墨并不多?，但可大致窥见其后来?做出疯狂行径的缘由。”

闻言，丹阙立刻停下翻手记的动作，全神贯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她只?听诃黎道：“她想要为人、妖两族改造出适应魔气的体质，将?魔气变成和灵气一样的东西。如此，这天下便再无人、再无妖会?堕魔。”

第120章 上心

“这是?不可能实现的吧？！”丹阙忍不住脱口而出, “除了无情剑意?修士，任何沾染魔气的人与妖都会堕魔。哪怕起先只是?被魔气侵蚀，最后?也会成为?新的魔族！就连问荆自己也不例外！”

“是?，她当年孤注一掷吸收魔气, 便是自以为妄想成真。”诃黎嘲讽道, “结果很快就被侵蚀神?志, 变成只知杀戮和破坏的魔族。”

“那她最后?……”丹阙下意识想问可有找到变回原样?的办法, 但话还?没说完，便被她自行?截住。

诃黎却猜出她想问什么，接过话道：“其实，这本手记里记载了问荆的结论。只不过她推导出的代价颇大, 就连她自己也没能凑够实现的条件。”

“多谢您提醒。”丹阙轻叹一声，继续往后?翻阅。

她边看?边记录, 同时在识海中推演过程, 不知不觉就是?一整日过去。

诃黎始终在一旁坐着, 与其说是?陪她，倒不如说是?在监视和观察。

即便是?当代帝君最为?信任的妖族，她也并未轻信。

丹阙全神?贯注期间，也习惯算着时辰, 毕竟入夜之后?轩憬就会通过传影水镜联系她。

她觉得时辰差不多了, 便记下当前看?到的位置，问：“不知我明日可否继续看?？”

“虽不知帝师具体是?奉命前来调查什么，但问荆三百年前已得到应有的惩戒，你今日所见内容已经足够颠覆认知, 再看?下去有害无益。”诃黎却严肃道, “倘若帝师坚持要?将整本手记看?完，还?请告知真相。毕竟, 我派与帝君目前的合作，只有除魔。”

“恕我直言，门?主既然允许我查阅手记一日之久，恐怕并不是?希望我随便看?看?吧？”丹阙反问，“您亦是?医修，且还?是?问荆当年的亲传弟子，我想除了问荆的师尊，世上应该只有您最清楚这本手记上的记录究竟有几分是?妄想，又有几分是?真正可用。”

她说罢，就见诃黎始终平静无澜的神?情仿佛出现裂纹一般，出现了一瞬难掩的惊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