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时钰蹲下*身摸了摸那几只小?黄鸡,随手抓了只幸运儿上手感受了一下,黄绒毛底下果然摸得到肉了,小?翅膀扑棱起来也很有劲。

刚到家时这几只小?家伙绝对没这么胖,还有些蔫头耷脑,如今长肉有劲了,在她掌心里扭得跟条活鱼似的。

崔时钰捏了捏鸡爪,嗔怪道?:“还是我把你?带回家的呢,这么快就不认识人了。”

李竹安静地蹲在旁边她逗鸡,笑起来也静悄悄的,一言不发便是在年纪相仿的阿锦和阿宁面前也是这般性子。

毕竟是初来乍到,拘谨有所难免,崔时钰有心让他放松些,也想到了自?己上辈子养的那只鸡,主动挑起话题道?:“蛋壳要磨多细,太粗了会不会噎着它们??”

专业对口,李竹眼睛一亮,立刻比划着解释:“得先?略晒干了,再捣成粉,捣到粉末指甲盖一捻就散最好。”

说着从怀里掏出块粗布,展开给崔时钰看剩下的蛋壳粉,“娘子瞧,就这样细。”

布巾上的浅灰白色粉末素白细腻。

崔时钰点点头,准备再找个话题和孩子聊聊,但想着灶上的红烧肉估计炖得差不多了,便没有继续。

李竹自?然也记挂着此事,闻着浓郁的肉香抽了抽鼻子。

这琥珀肉他自?然也是吃过的,从咕嘟咕嘟冒着泡的汤锅里盛出来,酱色油亮,炖得极酥烂,第一次吃时,他很没出息地配着肉扒拉了三碗米饭。

眼下闻着这股肉香,他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对崔时钰说“娘子我去?庖厨了”,又轻轻摸了摸小?鸡崽的脑袋,低声道?:“好好吃,我晚些再来看你?们?。”

昨日打烊前新?得了张务本坊的送食单,现下便要去?送。

崔时钰点点头:“你去吧。”

话音刚落,就看见李竹快步到井边打水洗手。

崔时钰看着少年弯着腰的背影,想起这几日食客们?的夸赞,说这新?来的小?郎君腿脚勤快,送食既快又好,从不洒漏,就连隔壁最难伺候的张六娘都罕见地夸了他几句。

她笑笑,扬声对李竹道?:“前几日刚下过雨,泥都跑了出来,地上滑,走路记得当心些。”

李竹在晨光里回头,用力点了点头:“娘子放心,我心里有数。”说着便擦干净手跑去了庖厨。

食盒已经备好,李竹稳稳地将炖肉从锅里舀出放进?食盒,盖上盖子,扣好锁扣,又按崔时钰的要求垫了块防烫保温的布巾,这才拎起提梁。

不算沉的食盒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肉香飘出老远。

便在此时,阿锦和阿宁也都陆续起了床。

两个小?姑娘虽还迷糊着,却也没忘了李竹,洗漱完便站在门口送他。

阿宁两只小?手同?时挥动:“小?竹兄慢走,路上要当心!”

几日下来,她已经很喜欢这位小?竹兄,性子温柔善良不说,干起活来也伶俐利索,还会养小?鸡崽……

真?是太了不起啦!

而?阿锦,对于能帮崔时钰忙的人都是很有好感的,也站在原地朝李竹挥了挥手。

李竹笑着举起一只手朝她们?扬了扬,转身提着食盒出了食肆。

晨光渐亮,街上行人多了起来。

李竹熟练地避开挑担的货郎、吆喝的行商、华贵的马车,拐过几个弯便到了务本坊,见几个衣着光鲜的奴仆蹲在墙根下啃胡饼,有几个还坐在门房处说笑,想来是大户人家派来伺候自?家在国子监修学的郎君的小?厮。

李竹不是第一回遇见这些人。

从前他总忍不住多看两眼那些人身上的细麻衣裳,然后在心里偷偷羡慕,然而?现在,他脚步未停,只是把食盒换到另一只手拎着,继续往前走。

他没有兄弟姊妹,爹娘的面目也早已模糊在辗转的卖身契里,从记事起便如一根野草般活着,几乎没有体会过什么亲情?滋味。

他原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直到那日在集市上被?崔时钰买回了家。

从此一切不同?。

如今他再也不用偷偷摸摸喂鸡,可以光明正大给它们?调配饲料,晨起时总能听见崔时钰在灶间哼着的小?曲,还有阿锦阿宁的欢笑打闹,送完食回来,案几上永远留着热腾腾的朝食。

这些细碎温热的瞬间就像春日雨滴,一点一点渗进?他龟裂的心缝里,他很珍惜。

也许,他见到崔娘子的第一面就把她当作了自?己的阿姊。

李竹抿了抿嘴,越发想快些送完这盒肉,回去?和阿锦阿宁看看那几只小?鸡崽有没有打架,再帮崔娘子多刷几个碗。

他快步走向?目的地,轻轻拍门。

须臾,一个穿着青绿衣袍的圆脸小?郎君给他开了门,似乎刚刚睡醒,脸上仍带着惺忪困意,看见对面的食盒才清醒过来。

差点忘了,二?郎要了琥珀肉!

“小?郎君安好。”

像往常任何一次送食一样,李竹唇角抿出一道?笑容,不卑不亢将手中的热食盒双手递了过去?。

“你?的送食到了。”

*

广文馆。

书室内,一片热闹。

徐佑贤正用略生硬的长安话说:“昨日那崔记琥珀肉,油亮亮的,光是瞧着就好吃。”

他手舞足蹈地比划着,突然夸张地捂住胸口,一副受伤模样,“哪知承安竟一口都不分,我筷子刚伸过去?,他、他竟然把碗转开了,转开了啊!”

“当时就该抢一块,管他什么同?窗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