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门外站着的却是阔别多日的舅舅舅母,田二?郎与殷氏。
崔时钰微微怔愣。
她原以为,经过那番耍刀子的“恐吓”之后,对方是断不?敢再送上门来了。
今日这又是要闹哪一出?
她正琢磨要不?要再拿把菜刀过来,就听?殷氏突然嗷了一声,刹那之间胖脸上便全是泪痕,比变脸速度还要快。
她看见崔时钰就扑了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外甥女,当?年的事是我?与你舅舅糊涂,不?该那样做,看在血脉的份上,你就原谅我?们吧!”
“这些年我?们天?天?晚上都睡不?好觉,一闭眼就想起对你做的错事,心里就像被针扎一样疼……”
她絮絮叨叨说着,唾沫星子乱飞,情绪激动得身体都在颤抖。
演得就跟真的似的。
殷氏此番登门道歉,并非完全听?信儿子的话,更?重要的是利益关系。
她想通了,眼瞅着崔记食肆越做越大,自个没必要一直和对方怄气对着干,那样得不?偿失。
倒不?如先?服个软,等对方气消了,自己也好攀上这层关系,有好吃好喝不?说,说不?定日后还能分?上崔记的一杯羹。
一箭好几雕呢。
就是前?期得伏小做低些,但殷氏觉得,只要结果是好的,前?面那点?委屈也能承受。
为着这番打算,此次她都没让田二?郎上场,就怕他说错话,所有台词都是自己的,至于自家那不?成器的郎君,就在旁边偶尔揉揉眼、擦擦脸,起到一个陪衬作?用就成了。
崔时钰这边还没开口,阿宁倒先?不?乐意了,把竹筐重重往地上一放,筐里的杏子被震得蹦起来,把田二?郎和殷氏吓了一跳。
“都不?乐意理你们了还老是过来,烦不?烦啊!”
阿锦小脸也绷得极冷,“若是不?想招来武侯,现在就赶紧走?人。”
李竹虽没见过田二?郎与殷氏,但见崔家姐妹三人的反应,便知?对方不?是什么好东西,自然和自家小娘子们站在同一战线,同样横眉冷对。
被几个小辈轰了,殷氏颜面多少有些挂不?住,但这两个小豆丁的看法不?重要,她在意的是崔时钰的态度。
只要崔时钰点?头,一切都不?成问题。
是以,她连看都没看阿宁和阿锦,只一个劲儿地对着崔时钰哭。
担心她把鼻涕流到自己手上,崔时钰连忙把手抽了回来,语气平静疏离:“舅母现在不?应在这儿向我?道歉,应该把这番话告诉我?爹娘才是。”
有些债,谁欠下的,就该由谁来还。
她没资格替崔父崔母原谅这两个人。
殷氏自然听?出了这话的言外之意,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眼神里满是尴尬和无措,但仍不?死心,又絮絮叨叨的哭诉起来。
崔时钰毫不?留情打断:“舅母可是哭饿了?正巧今日我?想做些小笼蒸包,一会儿拿刀剁馅儿给舅舅舅母看如何?”
还是这招管用,一捕捉到“刀”这个关键词,殷氏不?哭也不?闹了,留下一个愤愤的眼神,马上扯着田二郎灰溜溜地走?了。
很快两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一番闹完,崔时钰说不?上有多生气,但心情多少受了这两个不速之客的影响,有一搭无一搭地捡着杏子吃。
不?要脸的人怎么就那么多呢!
“娘子,杏子吃多了伤胃。”有意想让她心情好起来,李竹想了想道,“夏日该尝三鲜,郭大郎昨日送来的螺蛳还没吃呢。”
崔时钰眼睛一亮。
本朝民间有“夏日尝三鲜”之说,即吃地三鲜苋菜、蚕豆、黄瓜,树三鲜樱桃、枇杷、杏子,水三鲜螺蛳、河虾、鲥鱼,这其中大部分?最近都已?经吃过了,确实就剩螺蛳了。
崔时钰笑?笑?:“你倒是提醒我?了。”
马上起身去庖厨看螺蛳。
大木盆里,一枚枚螺蛳已?经清洗干净,在混了胡麻油的清水里静静吐着泥沙,水底已?沉了一层污黑的杂质,显然已?经吐得干净,就等下锅了。
做点?什么好呢?
崔时钰琢磨了一会儿,决定做螺蛳粉没有什么能比来上一碗螺蛳粉更?让人高兴的了,如果有,那就是两碗。
说干就干!
她先?用猪骨熬了骨汤,接着另起一锅,倒油烧热,放葱姜蒜,再放香料料子。
因着各种香料是做麻辣蝲蛄的重中之重,这些东西都是提前?备好了的,此时一股脑儿放进去很是方便,但也不?能全放,崔时钰把麻椒和带辣味儿的香料挑了一部分?出来,接着便倒入洗干净的螺蛳。
木铲快速翻炒,螺蛳壳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把熬好的骨汤倒进去,添柴大火烧开,很快锅里便咕嘟咕嘟冒起红亮的泡泡,浓郁的香味勾得人馋虫直冒。
熬螺蛳汤是个功夫活,崔时钰转小火慢慢炖煮,趁着这个时间制备了螺蛳粉的其他配料,把黄豆腐竹炸了出来。
然后便是米粉了。
唐朝没有粿条,但米粉是有的,颜色规白?,薄而复韧,和后世的米粉大差不?差,只是名字不?一样,称为“米缆”。
上次的粿条吃完之后,崔时钰觉得自制起来太麻烦,为图省事便去胡麻子那儿买了些米缆,现下正好排上用场。
把米粉煮了放进汤锅,雪白?的米粉便在红汤里打着转,吸收着螺蛳的鲜味,出锅前?撒上炸得金黄的黄豆、酥脆的腐竹,再放些烫熟的木耳丝和小青菜,倒进茱萸辣油拌开。
这一锅螺蛳粉便成了。
红油汤底上漂着金黄酥脆的腐竹片,吸饱了汤汁,正慢慢往下沉,雪白?的米粉盘在碗里,根根分?明,炸黄豆撒得满满当?当?,木耳丝黑亮黑亮的,和嫩绿的青菜一起浮在汤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