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玉显然也没睡着,漫不经意一般应了他一声,又问道:“什么事?”

他的语气绝对不是温柔的那种,跟以往并没什么不同,陆宿心底希望的火种被浇熄了一点,但仍然忍不住问道:“你、你为什么要跟我约会?还对我那么好。”

顾景玉道:“你想要的谢礼不是这个吗?”他低下头来就着昏暗的光线盯着陆宿,语气不善,“你只要求了这个,怎么?现在是要反悔了吗?”

陆宿一颗心凉了下来,他怎么就兴奋到忘记了顾景玉答应他的要求的初衷呢?包括对他这么好的事,全部都是因为那个“救命之恩”,就像他答应跟裴沛交往的一大部分原因也是最开始错以为救他的人是对方。

这样不是喜欢。

果然顾景玉不会喜欢他。

顾景玉贴近他,鼻尖几乎擦着他的鼻尖,有些得意的问道:“怎么?是不是要反悔?”

陆宿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小声道:“不是,我、我不会反悔。”他不该有这样的希望的,顾景玉就是可怜他而已,之前站在他这边也是因为他处于“弱势”吧?这么多年了,顾景玉除了抵抗不住他身体的引诱,其他的顾景玉并不看重也不喜欢。

顾景玉得到他的回答,脸色却一点也不好,似乎想嘲讽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伸出那只没有被陆宿握住的手往他的脸上抹了一下,低声道:“睡吧。”

陆宿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事实上他居然睡的还不错,天色全亮了他才醒来。醒来后顾景玉已经不在床上了,陆宿慢腾腾的坐了起来,好一会才想起顾景玉还有早课。

这样也好,不用说再见。

陆宿在蹲厕所的时间里订好了票,这个城市没有到他昨天下午在电影里看到的那个城市的直达车票,他就先订了到附近的一张车票,等到了那里再做打算。洗漱好后陆宿给自己坐了一顿早餐,吃完后再将厨房打扫了一遍,他向来爱干净,连抽油烟机都会定期清理,料理台上更是干净的仿佛没有使用过一样。他还把顾景玉昨天换下来的衣服洗干净了,然后晾在阳台上,这才换好出行的衣服,将早已经收拾好的行李箱拿了出来。

犹豫再三后,陆宿还是决定给顾景玉写一封简短的道别信。

写信这种事陆宿一点也不擅长,他这辈子还没有通信的对象,而且现代社会电子邮件等等方式都比手写的信要来的方便,所以光是一个开头,就让陆宿难住了。

最后他还是写的非常非常的简短顾景玉,我走了,以后绝不会再打扰你,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留下落款后,陆宿将信放在茶几上,为了确保它不会飘走,还用顾景玉常用的杯子压住了。写完简短的告别信,陆宿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空虚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点什么,他索性坐在沙发上,环视着这套他住了几个月的房子,有些忧伤的想着他在这里跟顾景玉经历过的回忆,越想就越觉得心思沉重。

等时针转到了十一点,陆宿终于下定了决心,他站了起来,走到玄关去换鞋,将换下来的拖鞋整齐的摆进鞋柜里,然后拖着行李箱出了门。

坐了地铁到火车站取了票,等待上车的时间里,陆宿换了一张自己早两天前买的手机卡,然后将社交账号里的联系人一一删除。过去的同事、客户等等全部删掉,在删顾景玉的时候,陆宿着实犹豫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听到广播说他要坐的这趟列车开始检票了,才点下了删除键。

他的联络人就剩下了一个陆之鸣,这个是没有必要删除的,陆宿将他的账号名在备忘录里记了一下,然后将这个社交的程序都卸载了,才拿着火车票去检票。

他买的是卧铺,路途很长,应该要坐十七个小时左右,陆宿计算过了,他要到第二天上午才能下车,所以他一躺在自己的床铺上就开始睡觉,十几个小时的车程他除了喝了一些水上过几次厕所外,就没有下过床铺,也没有吃过别的东西。

陆宿感觉自己在经历一场新生。

过往的种种随着“哐哐”作响的火车轨道声渐渐被抛在身后,他不受待见的童年、充满家务和谩骂轻视的少年、以及各处打工卑微挣扎的青年都在远离,就连在他生命里留下最浓重色彩的顾景玉也在淡化,虽然最后在他的心里留下一道难以忽略的痛苦的疤痕,但可能终有一天会被治愈,也许是自愈,也许是被别人治愈。

等经历了十几个小时的长途火车下了车后,陆宿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他在偏僻的火车站门口的一家粉店吃了一碗碎肉米粉,等将汤汁都喝完后,陆宿开始确信,自己真的有能力去过自己的人生。

他也确信,自己能忘掉对顾景玉的执念。尽管需要一点时间,但他一定可以做到。

顾景玉上完课后还跟朋友们一起打了一场球,球赛进行的很激烈,他昨天晚上做了四次,但丝毫不影响今天的发挥,打到最后,他们这队毫无意外的赢了。

旁边围观的女生们也叫的很激烈,他才一下场,就有女孩子送了水和干净的散发着香味的手帕上来,旁边的队友在揶揄,顾景玉却平静无比,淡淡的道:“抱歉,不需要,我自己有买。”他总习惯性的跟对他有好感的女性保持距离,从初中到大学,拒绝过的女生不计其数,旁人似乎都已经习惯了,就连给他送水的女孩子都没什么意外,只腼腆的笑了笑就退开了。

另一个队友伸手搭上了他的肩膀,笑道:“老顾,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腰上还有吻痕啊。”

“腰上?”顾景玉有些疑惑,伸手撩了下衣摆才发现自己的腰上确实有个淡淡的痕迹,看起来很像吻痕,事实上也确实是吻痕,因为陆宿总喜欢亲他的身体,昨天晚上更是亲的格外厉害。顾景玉一边应付了过去,一边去找自己的手机,找了个不被人察觉的角落将那块痕迹拍了下来,然后点开跟陆宿的对话框,将照片发送了过去,他正在打字,却看到了图片发送失败的消息,眉头顿时一拧。

等看到系统提示的更清楚的消息时,顾景玉脸色都黑了下来,几乎是立刻给陆宿拨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是关机的。

怎么回事?

顾景玉心里突然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这段时间被他忽略的东西让他心里慌乱了起来,他拒绝了队友约他一起去吃饭的邀请,连球衣都没换,提上背包就往校外走。他的车停到学校附近的一个停车场,等上车后他几乎是没有间断的给陆宿打电话,得到的回应无一例外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心里的慌乱越来越浓,顾景玉从没这么烦躁过,在堵车的时候他几乎是暴躁的在按喇叭,好不容易赶到了那个小区,他飞快的上了楼,先是按了几下门铃,没有得到回应后便去开锁。

打开门,空荡荡的屋子让顾景玉心里那个不好的预感在加剧,他叫了几声“陆宿”的名字,胸腔在羞恼着,预想着等看到他一定要狠狠的凶他一顿,想要直接跑进去时,又想到陆宿那么爱干净,一定不喜欢他踩脏地板,便耐着性子换了鞋再往里面走。

其实他知道陆宿不在里面,因为他换鞋的时候看到了陆宿的拖鞋。

但他依然不死心的一间屋子一间屋子找着,直到看到茶几上被玻璃杯压着的那封信为止。

第78章 三年后

陆之鸣是先坐高铁到隔壁城市,然后再坐了班车到这个小镇,小镇如同陆宿描述的一样很漂亮,虽然已经是六月了,气温却依然维持在舒适的二十二三度,穿一件长袖既不会觉得冷,也不会觉得热。小镇的路旁有很多树木,树上开了白色的花,远远看着像一朵又一朵的莲花,实际上它们应该是叫木莲。

陆之鸣没有等多久,一辆普通的SUV型的轿车就停在他身前,车窗摇下,露出陆宿那张跟原来相比皮肤略黑了一点的脸,不过笑容却很灿烂,“小鸣,你到了多久了?是不是等的累了?”

陆之鸣看到哥哥,脸上的笑容也灿烂了起来,“几分钟前到的,哥哥,这里还真的挺漂亮的啊,跟你说的一样,旁边这是木莲吧?”

“对,是木莲。快上来,我还要再接一个客人。”

陆之鸣拉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钻了进去,三年不见,他比十七岁的时候又高了许多,五官也长开了,现在完全是一副俊朗的模样,走在人群中都会很出众。陆宿看了看这个弟弟,在他心底认可的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心里也很是高兴,他拿了一瓶水递给对方,又提醒道:“系好安全带。”

陆之鸣连忙系好安全带,拿着水却没喝,只认真的打量他,突然道:“哥哥,你总说自己黑了,这么看一点也没黑,跟原来一样。”

陆宿浅笑道:“就是黑了,我自己知道。你倒是长结实了很多,怎么样?训练辛苦吗?”

陆之鸣高中毕业后考取了警校,现在已经是预备役警察了,平常少不了要锻炼,所以身板都比三年前要壮了一圈,剪短的头发也让他看起来比同龄人更有男人味。陆之鸣道:“还好,已经习惯了。”

陆宿启动车子往前开,陆之鸣问道:“哥哥,你天天这么接客人啊?”

陆宿道:“我那里比较偏僻一点,一般来的人都是坐车来的,所以需要接送。怎么样?你过来坐了多长时间的车?累坏了吧?”

“一点也不辛苦,坐车有什么辛苦的。”

兄弟两攀谈着,尽管他们平常就经常视频通话,但真正的相处在一起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陌生感,直到交谈了一会儿后,那股陌生感才渐渐被冲淡。陆之鸣突然道:“哥哥,我觉得你现在比以前要开朗多了。”

陆宿微笑道:“可能是职业的原因吗?我以前虽然也是在酒店工作,但其实比较少跟客人真正的沟通,现在我自己做民宿,几乎每天面对的都是陌生人,所以就习惯了。”他从三年前来到这个城市,偶然住进了一家民宿,老板刚好想回家乡去结婚所以想把民宿转让,陆宿就接了过来,然后一直做到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