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颜裹在?厚厚的军大衣里,脸色比初到时好了许多。王嫂紧紧拉着她的手,眼圈微红, “妹子?啊,这一次回去可一定要养好身体。”她看了旁边的岳颂今,压低声音, “再别撑着了,赶紧和好, 嫂子?还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
许清颜眼眶也红了, 纵然?王嫂的玩笑话时常让她招架不住,可想起她端来?的每一碗暖胃的姜汤和烤红薯, 还有那双总带着爽朗笑意的眼睛,以及里面藏不住的关切,许清颜心底只有满满的暖流。
这份不求回报的照拂,这份滚烫的心意,是她在?这片高原上,感受到的最?真实?的暖意。
许清颜拉着王嫂的手:“嫂子?,这段时间是真的谢谢您。” 她从包里掏出一个用彩色羊毛线编织的、憨态可掬的小羊玩偶,塞进王嫂手里, “这个给?虎子?。那天我在?山下集市看到的, 觉得像他, 虎头?虎脑的。一直找机会想要专门送给?他,没想到一直等到回去时候,才有机会。”
王嫂看着那精致的小羊, 粗糙的大手摩挲着羊毛,声音中都带了点?哽咽:“这多好看啊,虎子?肯定稀罕死了。谢啥谢,嫂子?照顾你不是应该的嘛!” 她用力回握许清颜的手,“路上一定当心啊!到了地方给?嫂子?捎个信儿!”
“嗯!一定!”许清颜用力点?头?。她松开王嫂的手,走向站在?车边的文书小李。她拿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信封,递了过去,语气平静而坦然?:“李文书,这是我最?近在?哨所的生活费和伙食费,麻烦您清点?一下,交给?司务长。”
“这…”小李明显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岳颂今。
岳颂今的目光也落在?那个信封上,眼眸里飞快地掠过一丝复杂,是意料之中,又带着点?无可奈何。她总是这样,不愿欠人分?毫。这份近乎固执的独立,曾让他无奈,却也是构成他所认识的那个许清颜的一部分?,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坚韧、倔强。
“许同?志,这,这不合适!”小李反应过来?,连连摆手,脸都急红了,“您是咱们排长的家属,来?哨所那就是回家!哪有回家还交生活费的道理?我们保家卫国,顾不上自个儿的小家,照顾好来?的家属,那是我们的本分?!这钱您快收回去!” 他的话朴实?,却带着高原军人特有的真诚和担当。
“这里物资本就紧张,你们的食物和医疗是保障战士们的,这些天却让我占用了,我知道这些钱微不足道,但是这是现在?我唯一能做的。”许清颜坚持把信封塞进小李手里,声音温和却不容拒绝,“拿着吧,不然?我心里不安。”
“哎呀,你这才能占用多少啊?再说我们有纪律,这钱也没法入库的。”小李为难极了。
“收上吧,给?弟兄们买点?水果、零食吃。”看着小李的手足无措,岳颂今出声解围,没有再看那信封,他收回目光,拉开车门,声音是一贯的沉稳简洁:“上车。路况不好,早点?出发吧。”他率先坐进了驾驶座。
许清颜最?后用力抱了抱王嫂,压下翻涌的情绪,坐进了副驾驶。车门关上,隔绝了风雪和王嫂、小李的告别声。
许清颜摇下车窗,看着小李年轻而真诚的脸,看着旁边王嫂关切的眼神,看着远处在?寒风中依旧挺立执勤的年轻哨兵身影,一股强烈的暖流夹杂着酸涩涌上心头?。
这片土地,这些人,用最?质朴的方式诠释着奉献与守护,让她动容、感动、敬佩。
她使劲挥手告别。
吉普车在?覆雪的盘山公?路上小心下行。
这一次,车厢内的沉默不再像来?时那样冰冷窒息。许清颜手在?口?袋里摩挲着牧民点?小姑娘送的护身符,望着窗外掠过的、雄浑苍凉又充满生命力的高原景象,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与归属感,悄然?在?她心底滋生。腰间的旧伤随着颠簸隐隐作痛,身边的男人仍旧沉默着,她却觉得,这趟风雪高原之行,值了。
数小时后,吉普车终于驶出了连绵的雪山,抵达山下兵站。两人换乘了前往云城机场的大巴。
候机大厅的喧嚣和明亮灯光让刚从风雪高原下来?的两人都有些不适应。许清颜脱掉了军大衣,岳颂今也换下了军装,穿着一身简单的深色夹克和长裤。褪去了制服的威严,他高大挺拔的身材、冷峻硬朗的轮廓、以及那份经年累月在?严酷环境中淬炼出的独特气质,在?人群中显得格外醒目。
几个年轻女孩推着行李箱从旁经过,目光不由自主地在?他身上流连,窃窃私语清晰地飘了过来?:
“哇,快看那个!好帅啊!像模特!”
“气质好特别,冷冷的,好有型!”
“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
许清颜不动声色地靠近了岳颂今一步,与他并肩而立。她微微侧头?,抬手,极其自然?地替他整理了一下夹克那并不存在?的、微乎其微的“褶皱”,动作轻柔而熟稔,仿佛做过千百遍。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几个女孩,没有挑衅,只有一种理所当然?。
年轻女孩的叹息声随即传了过来?:
“果然?名草一般都是有主的。”
“不过这女孩也不错啊。”
岳颂今的身体在?她靠近整理衣领时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但他没有躲开,也没有看她,只是任由她动作。他深邃的目光掠过大厅里巨大的电子?广告屏、步履匆匆妆容精致的都市男女、以及各种琳琅满目的奢侈品店铺,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
两年多未下山,都市的繁华、喧嚣和快速更迭的时尚,像一股陌生的洪流冲击着他。这里的一切,与他守护的那片寂寥、艰苦却纯粹的高原,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像一株习惯了风雪的白杨,沉默地矗立在?这片光怪陆离之中。
飞机从云城出发平稳降落在?W市更加的繁华的机场。
走出闸口?,许清颜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在?人群中同?样鹤立鸡群的身影涂颂新。
涂颂新一身剪裁精良的深灰色羊绒大衣,气质沉稳儒雅,举手投足间带着成功人士的从容。他看到弟弟和许清颜走出来?,脸上立刻绽开温和而惊喜的笑容,大步迎了上来?。
“颂今!”涂颂新的声音充满喜悦,他张开手臂,用力地拥抱了一下弟弟。
分?开后,他双手扶着岳颂今的肩膀,上下仔细打量着,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震惊和欣赏:“好小子?!黑了,瘦了,也更结实?了!这精气神,跟以前真不一样了,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了!” 他用力拍了拍岳颂今的肩膀,语气感慨。作为从小被拿来?和“叛逆”“不驯”的弟弟对?比的“天之骄子?”,他深知弟弟与父母的隔阂,也一直试图弥合。此刻看到弟弟脱胎换骨般的变化,那份欣赏是发自内心的。
岳颂今面对?哥哥的热情,表情依旧有些内敛,但紧绷的线条明显柔和了些许,低低叫了声:“哥。” 那份刻意的疏离在?面对?血脉相连的兄长时,淡去了不少。
“清颜,你也辛苦了。”涂颂新转向许清颜,笑容温和真诚。
“颂新哥。”许清颜也微笑着打招呼,态度自然?大方,看不出任何异样。
岳颂今的目光在?哥哥和许清颜之间飞快地扫了一个来?回,他清晰地看到,哥哥投向许清颜的目光里没有丝毫惊讶。
他得出一个结论,哥哥早就知道许清颜会和他一起下山。
简单的寒暄后,许清颜看了一眼腕表,主动说:“你们兄弟俩好好聚聚,我就不打扰了。先走了。” 她说着就要去拿自己的小行李箱。
“等等!”涂颂新立刻叫住她,语气不容置疑,“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走?我送你。” 他自然?地接过了许清颜的行李箱,又看向岳颂今,“先送清颜。”
岳颂今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涂颂新转头?跟许清颜确认:“清颜,还是送你到碧水苑?”
“嗯,老地方,谢谢颂新哥。”许清颜也不再坚持,应承了涂颂新的好意。
岳颂今沉默地看着这一切,跟在?涂颂新的后面。
涂颂新的黑色豪华SUV平稳地行驶在?都市璀璨的夜景中。车内空间宽敞,气氛却有些微妙的凝滞。
涂颂新坐在?驾驶座,透过后视镜观察着后座的两人。许清颜靠窗坐着,侧脸平静。岳颂今坐在?她旁边,坐姿端正,目光也投向窗外,但那眼神更像是放空。两人之间隔着礼貌的距离,没有任何交流。
涂颂新微微摇了摇头?。
“小今,”涂颂新打破沉默,“爸妈很想你。妈听说你休假下山,连夜从国外赶回来?,叮嘱我一定要把你接回家。爸嘴上不说,其实?也一直关注着你在?高原的消息。” 他小心翼翼地抛出话题,试图撬动弟弟紧闭的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