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颜,那天谢谢你。”陈颖的声音很轻,“我现在好多了,医生也说宝宝很顽强。”
“那就好。”许清颜松了口气,“有什么需要随时告诉我。”
“暂时不用了。”陈颖停顿了一下?,“我需要自?己静一静,好好想想。别担心我。”
许清颜听出了她话里的回避。关于孩子最终的决定,关于郜元凯,这些都是陈颖需要独自?面对和理清的荆棘。许清颜尊重这份沉默,她明白此?刻的静一静,对陈颖而言是必要的疗愈过程。
“好,你好好休息,照顾好自?己。有事一定打给?我。”
接下?来的日?子,许清颜的生活被密集的工作填满。高原图书馆项目图书的采购清单确认、与印刷厂对接特殊封面设计、手头负责的几本儿?童杂志的终审校对、下?季度选题策划的初步框架…她像一个陀螺,在办公桌和会议室之间旋转。
岳颂今已经?安全归队,但高原的信号时断时续,加上他时不时需要出任务。他们?之间的联络,变成了一场延时对话。
深夜,许清颜终于审完了手头最后一份待发?的杂志清样,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窗外城市灯火阑珊。她拿起手机,点开那个置顶的对话框。
手指在屏幕上敲打:【刚忙完,准备睡了。】
她没有等待,关掉台灯,沉沉睡去。这信息不知何时才?能抵达他的手机,更不知他何时才?会回复。
两天后的下?午,许清颜正在出版社会议室和设计部讨论一套绘本的封面配色方案,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讨论间隙,她拿出来瞥了一眼。
【我们?这边刚经?历一场大风雪,天气转晴了,阳光刺眼。你注意休息,别熬太晚。想你。】
许清颜的嘴角微微弯起。她仿佛看见他裹着厚厚的军大衣,站在寒风呼啸的山坡上,举着手机,捕捉那一瞬间的信号,给?她报个平安。
她指尖轻点:【收到。风雪注意安全。】
想了一下?,她又加了一条【封面讨论中,设计师坚持用荧光绿配亮粉,我快说服她了。也想你。】
这条信息,又将在漂流多久呢?她不知道,但这种带着时间差的交流,反而有种独特的浪漫。知道他,总会回应,这就够了。
她收起手机,重新投入工作,眼神更加专注。她要将手头所有负责的项目都做到尽善尽美?,不留尾巴,不辜负读者的期待,也不辜负自?己的职责。
当?工位上的稿件终于渐渐平复,最后一本杂志的清样签印完毕,负责的几本书稿都已进入印厂流程,她甚至提前完成了下?季度一个重点选题的策划案初稿。
看着眼前清爽的桌面,和电脑里分?类明确、标记清晰的文件夹,许清颜长长舒了一口气。肩膀上的重担卸下?,带来一种完成使命的轻松感。
她起身,步履平稳地走进总编赵蓉的办公室,将一份打印好的辞职信放在了她的办公桌上。
赵蓉推了推眼镜,拿起辞职信,快速浏览了内容,紧接着蹙起眉,显然对许清颜的决定感到吃惊。
“许清颜,你是我见过最有潜力也最努力的编辑之一。”赵蓉放下?信,一改往日?的刻薄,竟是难得?的夸赞了她,“你还年轻,这个时候辞职,对你的职业规划并非明智之举。”
许清颜迎着她的目光,神情平静而坚定:“赵总,我非常感谢社里和您一直以来的培养。高原图书馆项目,我会负责到底,直到它顺利落地。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心愿。”她顿了顿,声音清晰,“辞职,是我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我想去更需要我的地方,做更有意义的事。”
赵蓉沉默地看着她,她在她清瘦的脸上看到了不容动摇的决心,这让她想起了刚来当?年独自?啃下?最难啃的书稿时的样子。
“我知道你那个小军官男友。”赵蓉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了平日?的严苛,“是因为他吗?”
许清颜微微摇头:“是,也不全是。他是我回去的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是,那片高原,那里的人和事,让我看到了文字和知识另一种存在的意义。我想扎根在那里,继续做儿?童阅读推广,只是换一种方式。”
赵蓉的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动作。半晌,她拿起笔,在辞职信的末尾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动作干脆利落。
“既然决定了,那就去做吧。”她把签好的信递给?许清颜,“把手里的事收尾,别留下?尾巴。”
许清颜道谢,转身准备离开。
“许清颜。”赵蓉忽然开口叫住她。
许清颜回头。
多了几分?复杂的善意,“去了那边,好好生活。但记住,女人不管到了哪里,都得?有自?己的底气,别把日?子过成了依附。你的才?华,不该只困在一个人的身边。你很优秀,许清颜,别浪费了这份天赋。”
这近乎直白的提醒,带着赵蓉特有的冷硬风格,却也是她作为前辈和女性,给?予的最大善意。许清颜心头一暖,接过辞职信,郑重地点头:“谢谢您,赵总。我会记住的。”
离开总编办公室,许清颜开始有条不紊地整理工作,进行交接。张晓雅和田悠悠对她的决定震惊不已,又表示理解和支持。
许清颜前期工作做的扎实,工作交接效率极高,一如她平日?的风格。当?邮箱里最后一份重要文件被转出,她看着屏幕上逐渐清空的界面,目光落在角落一个几乎被遗忘的图标上那只胖墩墩的企鹅。
心念微动,她犹豫片刻,还是点了进去。
小信封上竟然还有未读邮件提示,许清颜点进去,页面缓缓加载,发?件人和时间让她心头猛地一跳。
“给?清颜第67封”
时间是2016年9月23日?,正是她独自?踏上高原,与岳颂今重逢后。
许清颜的手指有些颤抖,点开了邮件。屏幕的光映着她屏住呼吸的脸庞。
【清颜:
今天发?生的事,像一场巨大的、不真实的惊喜,又像一个我不敢奢望的幻想。我怕不写下?来,明天醒来,发?现这真的只是一场梦。
从接到卫星电话,我剧烈的心跳就没有停下?过,说有个女孩独自?上山,说是我的家属,叫许清颜。那一刻,我的心跳声盖过了高原的风声,握着话筒的手都是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我怕是什么乌龙,又怕真的是你。
我不知在风雪里站了多久,直到营长的吉普车到达。透过车窗,仅仅是一小张侧脸,我就看见是你,是我日?思夜想的你,你真的来了。
车门打开,你的胆子太大了,如此?低温,你只穿了一件冲锋衣,脸色苍白,在飞扬的风雪里,像一株随时会被风吹走的格桑花。你抬头看过来,眼神还是那么清泠泠的,三?年了,一千多个日?夜的刻骨思念和不敢触碰的痛,在这一刻全涌上来,堵得?我喉咙发?紧。
你还是晕倒了。脸色白得?像纸,倒在我的怀里,轻得?让我心惊,又心疼到无法呼吸。
我守在旁边,你还是记忆里的样子,美?丽,清冷,却又比记忆中更添了几分?坚韧,像山巅的雪莲,让人心动的厉害。
那么真实的你,就躺在我面前,我是不是又可以奢望,再一次地重新拥有你?
颂今】
泪水毫无预兆地滚落,滴在键盘上,晕开一小片水渍。许清颜捂着嘴,泣不成声。原来在她强撑着“采风”的借口时,在她因高反而狼狈晕倒时,那个沉默内敛的男人,内心早已掀起了如此?汹涌澎湃的惊涛骇浪。他的心疼,他的狂喜,他的小心翼翼,他的失而复得?的珍视,都在这质朴却滚烫的文字里,毫无保留地袒露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