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雁见她平静如常,就如同当年初见她一般,不惊不拢,冷清异世,她手握腰中剑柄,朝她走去,“我听说你病逝了。”

师孟淡淡一笑,“你不是也应该在问楼香消玉殒了吗?”

冷雁道:“若非有你暗助,我如今也不会成为冷雁。”

她与她一样,都用死来换生。

冷雁看着她道:“你在担心大将军?”

师孟摇摇头,道:“不担心。”

“不担心?”

“除非他也想忘记。”

冷雁自然不会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但同样身为女子,这其中之意,多少是懂得的。她抿唇而笑,不再打扰她,转身离开。

“等等。”师孟叫住她,从草地上拾了一块玉佩,“你的东西掉了。”

冷雁见到那玉佩后突然神情不自然地躲了躲师孟的视线,上前拿过小心地放回怀里,“多谢。”她也不明白怎么突然掉了出来。

师孟看着她道:“这玉佩像是一半。”

冷雁将手轻轻覆在怀揣玉佩的地方,道:“它是我此生最美的回忆。”

“那该好好保存,毕竟记忆也会随着时间流逝。”师孟淡淡然笑,见她脸上浮现出愉悦的神色,许是想起了什么甜蜜的往事。

“不过是春水一露罢了。”冷雁美艳的笑容渐渐有些伤意。

在师孟心里,一个女子能走上战场,必定是不拘一格,气盖万象之人,冷雁在她眼中便是如此,所以她对她,总是存了一份敬重之心,便道:“春水一露又如何?有道是人生得意须尽欢。”

冷雁一愣,随即爽朗一笑,朝她微微拱手,转身离开。

师孟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由地想起了屠廉,是否有一天,心里的秘密会将自己吞噬?

夜,在无尽的担忧中悄然离去。

翌日,天微微亮,轻细的声响立刻惊醒了趴在桌前睡觉的师孟,她抬头便看见贺云扬和荀毅不知何时回来了,荀毅正卸下了他的甲胄,只见他前胸处的血已经将外衣都染红了。

“三小姐。”荀毅唤了她一声,将甲胄挂好之后便退出了营帐

“为什么不上床去睡?”贺云扬看着她,像是已经忘记她昨日那样的生气了。

师孟没有回答他,只是起身走到他面前将纱布层层揭开,揭到最后一层时,她可以清晰地看见伤口处的肉已经和纱布黏在一起了。她不禁抬头冷着脸看着他,手一动就将纱布揭开了去,只见他的脸立马崩了起来,却仍旧一声不吭。

看到伤口没有脓化,担心了一整夜的心也悄然松了一口气,转身去拿备好的药。

贺云扬转身走去大床坐下,一双如墨的眸子一直跟随着她的身影移动。

师孟拿了药走过去,俯身替他处理伤口。他默默地垂着双眸望着她,她秀丽的蛾眉轻轻蹙着,眉间挂着的那一抹浅浅忧思惊动着他的心,他望着她那朱唇微张,饱满殷红,柔情绰态,鼻间嗅进她如凝脂般面容的淡淡清香,一丝要命的冲动立即占据了他的理智,抬手抓住她的手腕往怀里一拉。她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站立不稳地坐在了他怀里,一手因惊吓紧紧地抓着他发烫的肩膀,缠到一半的纱卷无声地掉落在地。

她紧张地望着他眸中从未有过的欲望,紧紧抓着他肩膀的指骨因太过用力而泛白,心跳声却滚滚如雷,脸颊飞入红晕,不禁楚楚动人地道:“我担心了你一个晚上。”语罢,柔软涌上心头,再没了羞涩紧张,颤着身子拥住他。

贺云扬这一生,心里除了母亲和连年不休的战役外,从不曾将任何东西再放在眼中,他十余岁便上了战场,即使他是少将军,将来要成袭西锦大将军的爵位,也没有半分优渥对待,一样被扔到军中最底层磨练和打压,他被同袍质疑过,孤立过,但他与身俱来的傲气凌人和军事天赋令他像只雄鹰般引人仰视和敬畏,他经历过甚至发起过最惨烈的战争,一颗少年意气风发的心早已被残酷的战争打磨得刚毅冷硬,看透了世事乃至生死,直到遇到她,尘封多年的心终于体会到了情爱的甜蜜和苦涩。从前只道自己是中了魔,却不知为相思,孤寂半生,换来余年惊艳。

他微微泛红的双眸柔情绝世,亦是紧紧地拥着她,贪婪地嗅着只属于她的气息,浅香醉人。他在她耳畔轻语道:“这场仗注定是我有生以来的败仗,我在,我的部下才有后盾。”

师孟情不自禁地落下泪来,“三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即使将来西锦全民皆兵,如果没有一个英明的君主,他们能有多久的忠心?”

贺云扬道:“明君会有的。”

师孟轻咬下唇,那些深埋心底的秘密呼之欲出。

“将军。”荀毅在此时忽而走了进来,抬头便看见这一幕,吓得他一个转身就拦住身后跟进来的人,可他还是慢了些,后脚跟进来的高达和苍束被他堵在门口,高达直接推开他道:“干什么呢你?”说着就要行礼,却在见到贺云扬怀里坐着军医时,顿时瞠目结舌,连回避都忘了。

贺云扬转瞬投去一个凌厉的眼神,吓得高达赶紧合上了嘴巴。

师孟急忙抬手擦拭脸上的泪痕,起身来捡起纱卷慌忙替他缠好。

贺云扬看着三人道:“何事?”

苍束瞥了一眼高达,见他满脸通红,憋得都要岔气了,便道:“刚才收到消息,槐阴的王爷元风玄死了。”

“怎么死的?”贺云扬起身来,师孟小心地替他将衣服穿好。

苍束道:“被他的亲侄子手刃,没想到元风玄底下的鬼面人全都倒戈奔向,除掉了自己的亲叔叔,他这皇位算是稳妥了,估计不出几天,便会有他登基继位的消息传来。”

贺云扬不屑一笑。

荀毅道:“那槐阴少主和元风玄明里暗里斗得热火朝他,你死我活迟早的事。”

苍束道:“别看那槐阴少主年纪小,论毒那可是天下之最,许多年前我与他打过交道,他的野心远不止此。”

贺云扬道:“鱼孝凡和长公主可有消息了?”

苍束摇摇头:“虽无消息,可二人是槐阴人手中的筹码,不会轻易动,恐怕是算准了你们的皇帝不敢轻易对他们用兵。”

贺云扬道:“算准了皇上又有何用。”语罢,他看向高达,道:“左都尉。”

“末将在!”高达吓了一跳,急忙拱手答话。

“防御工事呢?”

高达道:“已重新筑好。”他话音一落,忽听营外战鼓雷鸣,一瞬间,帐内的人全都屏息静听。

荀毅惊道:“是回虎城!”他话音未落便见贺云扬已经动身快步而去。

几人刚出营帐,就见一斥候兵骑着快马飞奔而来,原来是安静下来的回虎城不知怎的又突然发起进攻,势头锋利,像是重燃生命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