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孟道:“回家换了就是,这儿清静,冷些又有什么的,你看,还能看风景呢。”

玉秋笑道:“哪儿是什么风景?都快赶上洪水了。”

她说的也不错,这个月接连不断的暴雨让内湖的水势湍急汹涌,整片湖面上的菡萏被淹得只剩下了半张叶子,有些开了莲蓬的,都被大雨打折了枝茎。

师孟伸了手出去,这雨实在凌厉,打在手心生疼生疼,方才过来时都没有这么猛烈。

“妹妹别站这么近,若是掉下去了可怎么好?”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风中传来,师孟转身便看见了柳烟和她的侍女红玉从另一边走了出来。

“王妃。”玉秋和邬孝见她,连忙行礼。

柳烟抬了抬手,望向师孟道:“方才听进有人过来,听了几句认出是妹妹的声音才过来。”

原来她还先她一步到这,师孟想着,便道:“打扰王妃清净了,告辞。”语罢,转身离开。

柳烟急忙叫住她道:“我有身孕了。”语罢,她见师孟仍旧没有停下,顿时泪水汹涌而出,“我知道你当时拼了命的救我,推你出去并非我本意,我当时只是吓坏了!”

师孟闻言,驻足看她。

玉秋三人见状,都退后了几步转身候着。

“我有什么好怪你的?你本来也是被我连累,所以我拼命救你也是理所应当。”师孟本已不想那件事了,只是既然要说就得说清楚了。

柳烟含着泪上前,梨花带雨的模样令人不忍直视,她自责懊恼地握住师孟的手,留着热泪道:“可是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我本意。”

“你在说什么?”师孟心底猛然升起一丝警惕,她看着柳烟柔弱的眼眸里突然绽放出一丝寒意,手心突然一阵快而短暂的刺痛直入心肺,她推开柳烟,低头看着微微颤抖的手隐隐冒出来的血。

“穴位。”她暗觉不妙,转身欲喊,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更重要的是她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丝剥茧般。

“妹妹。”柳烟上前扶着她,“你知道吗?我真的打从心里喜欢你。”

师孟无力地靠在她身上,她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柳烟眼中的冷漠越来越浓烈,可是泪水依旧滚烫,“我可以容忍王爷妾侍如云,因为我知道那些人根本比不了我,直到你的出现,我原以为即使王爷待你再好,也终不会越过我,可是我错了,那天他冲进来,眼里心里只有你的时候我便知道我错了。鱼妹妹,我是断不能让你进府的,皇上赐婚又如何?一个谋害王妃及王妃腹中世子的女人,声名狼藉,还有什么资格嫁进王府,你说是吗?”语罢,她望向红玉的目光处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她知道,王爷是该来寻她了。

那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后,她咬牙将师孟一把推开,她尖叫一声,撞在阁楼的门上摔在地下。

听到这一声尖叫,这处的人全都看了过来,他们无不看见师孟狠狠推了柳烟一把,而师孟却因脚下一滑一头栽进了湍急的湖里。

“小姐!”玉秋和邬孝一个箭步冲了上去,邬孝见她掉进了水里,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救她。

“师孟!”李彦歆冲上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他二人进了湖里,立即被淹没,他果断地要跳下去救人,却看见柳烟躺在地上,下身隐隐浸出一块血迹,他如当头一棒似的,冲过去将柳烟抱起,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身下的血。

“王爷……王爷。”柳烟张着嘴,痛苦万分地抓着李彦歆的手,“孩子,快救救我们的孩子,为什么鱼妹妹就是不愿原谅我?为什么?我们的孩儿是无辜的呀……”说到此处,柳烟哭得声嘶力竭,痛不欲生。

“快,把王妃抱走,去叫大夫!”李彦歆朝着陆久安大吼一声,陆久安急忙将柳烟接过飞快离去。

李彦歆如处炼狱般,一颗心被扎得千疮百孔,他眼中有愤怒,有不解,有心寒,可即便如此,他仍旧一言不发地跃进了湖里救人。

玉秋见他们进了水里便没有再出来,心急如焚的她哭着往大雨中跑去叫人。

冰冷彻骨的水浸透了李彦歆身上的每一个毛孔,他只觉得连自己的心都被冻僵了,可他依旧在水中仔细地寻找着师孟的身影,湍急的水流冲击着他,让他很难控制住自己的重心。

“哗!”的一声,李彦歆钻出水面,紧接着看见邬孝从另一头钻了出来,“人呢?!”他急切地大喊,嘴唇被冻得泛紫。

“没有找到!”邬孝的情况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往远处找!”李彦歆全身都在抖,深吸了一口气又扎进了水里,向四周游去。

而在前厅中,宴席散后,祁非得拉着贺云扬下几盘棋再走,贺云扬是极不愿意与他下棋的,因为这小子棋艺天生差,还整日里赖着旁人比试,输了就不依不饶的,今日若不是看着他生辰的面上,贺云扬是绝不会理他的。

正当祁拿着一颗白子绞尽脑汁地想透了半边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的时候,忽然听见门外喧闹不止。

“这是怎么了?”祁国公见状有异,急忙起身走去。

这时一个家奴冲了进来,整个人已经被淋成落汤鸡了,他也顾不上行礼了,抓着祁国公就道:“出大事了,勖王妃小产了!”

“什么?!”祁国公一听急得不得了,抓着这人就冲了出去,“你快去把古大夫找来!”

两人前脚走后脚又有人家奴冲进来道:“世子!鱼三小姐掉进湖里去了!王爷,王爷正在水里搜人呢!”

“什么!”祁丢下棋子猛地站起来,冲过去抓住这人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这人气喘吁吁地道:“说是鱼三小姐将勖王妃推得小产了,她自己也栽进了水里去。”

“胡说八道!”祁抬手就狠狠煽了这人一个耳刮子,回头冲着屋子里的人大喊道:“还愣着干什么?去找人啊!”话还没说完,他就已经疯了似的先行冲了出去。

贺云扬阴沉着一张脸,什么话也没说起身就走,荀毅赶紧跟上前去。

“大将军!”白乐瑶急喊了一声,怎奈那人头也不回就走进了雨里。她暗自嘲讽了自己一番,失神地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

第六十二章此心此念何以止

废弃的木屋在风中摇曳不止,木梯已被岁月侵蚀得斑斑藓迹,两旁的绿竹却茂盛如林。木屋前湍急的水中一只白皙的手伸了出来,紧紧地抓着岸边凸起的石头,指骨用力一拉,师孟的半个脑袋从水里钻了出来,她湿透的头发紧紧地贴着苍白的脸,冷得发抖的双唇冻得青紫青紫,牙齿不停地打着架,她都已经感觉不到自己下半身的存在了。

她看了看四周荒凉的景色,咬牙使出仅剩的力气拖着沉重的身体爬了上去,扭头却看见脚上的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水冲走了,脚背上还刮出一条血痕,伤口遇到空气后,不断地冒出鲜血来,顺着雨水冲淡。她喘着大气试图爬起来,可是下身已经被冻得失去了知觉,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找不到,寒冷让她无法集中精神思考,只是慢慢地往地上躺去,任由雨水打在身上。

慢慢的,她看着地上不停飞溅的水花,水花向四处飞扬而去,打在她的脸上和眼中,一丝丝倦意侵蚀大脑。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然后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恍惚中她看见了贺云扬,他庞大的身躯替她当下所有砸下来的大雨,她看见他漆黑的眸子被大雨浇红,却倔强的不肯眨眼,第一次,她从这个看似冷漠冰霜的男人眼中看到了从无仅有的温暖。

客房内,丫鬟们早已端了火盆将房间烘暖,备上了热水和干净的衣物,她们刚把姜汤熬上来,贺云扬便抱着师孟大步地走进来,径直走向屏风处将她放在床上。

“大将军,请您去换身衣物,这儿交给奴婢们。”一个府里的丫鬟进来跪拜道。

贺云扬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眸紧紧地看着师孟,好一会,他起身离开,却发现袖子被她牢牢拽住,他抬眸望她,见她半睁着眼不停地落泪。心口似被人狠狠一揪般难以呼吸,他暗自咬了咬牙,拉开了她的手,转身离开,留下话道:“好生伺候。”

入夜,将军府内,贺云扬端坐在前厅之上,神色严肃而凝重。

不多时,荀毅走了进来,“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