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哧……呼哧……”

耳畔隐隐传来人的喘气声,四周漆黑一片,鱼师孟在这团黑暗中,试图找寻着那声音的来源,她努力睁大了双眼去看,却发现这个声音是自己发出来的,她在拼命地跑着,朝着黑暗处的微弱光线跑着,这个地方让她感到恐惧和心慌,她只能靠着那点光线来寻求安全。

那光线慢慢地扩大,渐渐的有两个身影现出来,朝着出口走去,就要消失不见。

“爸!”她认出那两人背影来,于是大喊着奋力去追赶,可是她越跑却离他们二老越远,她心急如焚地哭了起来,大声喊道:“爸!妈!你们等等我,快把我带走吧,我不要留在这里!爸!”她哭喊着摔倒在地上,抬头却看见他们消失了,而那团光线被突然出现的绿色细条包裹,最终吞噬,一瞬间,四周又陷入了死一般的黑暗,只有她无助的哭声在回响。

鱼师孟猛然从噩梦中惊醒,映入眼帘的是鱼可漪哭红的双眼和她身后的一片陌生珠帘,伴随着钻进鼻间的草药味,她想起身,可刚一动,腹中便传来绞痛。

“你醒了。”耳畔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来,把这碗药喝了。”语罢,一只手将她扶了起来,她张嘴将凑到唇边的药喝尽,苦涩味顿时在味蕾齿间蔓延,她扭头,看见是长公主坐在床沿上。

“我怎么在这?”师孟沙哑着喉咙说话,望着长公主的双眸不自觉地落下几滴眼泪。

长公主将药碗递给侍女道:“你派人传个信给小,让他告诉鱼国公今晚我要留两位女公子夜宿。”

“是。”

长公主回头对师孟道:“这儿是我在宫中的寝殿,小去长公主府没有找到我,才让府里人进宫,说你被困在了瑞德殿,我才过去的。”语罢,看了一眼鱼可漪道:“刚才我问你,你却只顾着哭了,如今你妹妹醒了,你可说?”

鱼可漪闻言,带着哭腔道:“是可漪不好,每每来时疼痛难忍,后被三妹知晓,才写了一个秘方与我,甚有奇效。可漪与季贵妃相熟,也知娘娘有此毛病,愚钝糊涂之下将此秘方献于娘娘,没想到娘娘用后愈加疼痛难忍,这才害得三妹受苦……”她说到这,不禁潸然泪下,泣不成声了。

长公主并未责怪她,只是轻轻地道:“罢了,此事季贵妃也有心放过,否则她不会将你二人交给我。”

鱼可漪垂头抬手拭去泪水,低声抽泣。

师孟定定地看着鱼可漪的作态,从前她再恨自己也只会明着折磨,可如今,竟也学会了玩弄手段,臆测人心。

长公主看着师孟动也不动地盯着鱼可漪,一双眼睛却默默地落下泪水来,面上却全然没有任何情绪,她微微一愣,像是看见了自己的模样,心中积累的忧思几番要将她吞没,她却只能望着远处,连泪水也控制不住地呆呆落下,她心中一阵酸楚,抬手触碰了一下师孟的肩膀,道:“你这伤口恐怕要明日才下得了地,此事不宜声张,所以我会想办法让你多留几日。”

师孟抽回思绪,微微颔首道:“臣女明白。”

长公主点点头,对鱼可漪道:“你也累了,先下去歇着吧,明日我派人送你出宫,你记得,今日在瑞德殿什么都没发生过,可明白?”

“可漪明白,可漪告退。”鱼可漪应着,朝长公主跪拜后,起身随着侍女退了出去。

第三十六章长相思兮长相忆

为何美丽的事物下总隐藏着讳莫如深的黑暗呢?难道保有一颗纯净洁白之心就如此困难吗?长公主望着鱼可漪走出去的背影,心下竟生出这一番感慨来。

“长公主?”师孟见她望着鱼可漪的背影发呆,出声喊她,“长公主在想什么?”

长公主回眸微微一笑,“我在想女子不得从医,我是没有医理之识,却也知道对症不对药。”

师孟默默的和她对视,心知她已有疑心,不曾想她身居高位,远离算计,却亦有城府,只是此事已然发生,再深究又有何意?所以只是一笑置之,互通有无,不禁想起大哥来,于是道:“长公主今日伸以援手,臣女没齿难忘。”

长公主道:“你不必如此,我做这些也不是为了要你感恩。”

师孟心念一动,却问道:“长公主要嫁去哪里?”

“嫁去槐阴。”长公主转头,目光望着窗外的光芒,声音悠远而绵长。

师孟道:“槐阴部落的少主吗?”

“是,也是即将登基的王,这一生,恐怕要守着漫漫沙土了。”长公主依旧望着窗外,竟似在诉说别人的故事。

师孟略感悲伤,幽幽地道:“年终就走吗?”

长公主摇头道:“八月初一,良辰吉日。”

师孟轻咬唇角,又听长公主道:“离开这里也好,我也不必见到皇兄了。”长公主心里多少是有恨的,那个对自己宠爱有加的一母同胞的哥哥早已不存,有的只是现在这个高高在上、九五至尊的皇帝,他为了他的国,毫不犹豫的牺牲他的家,可她却不能当面质疑他,因为她生于帝王家,也要为了国牺牲自己。

师孟道:“就算要走,也要和自己的心上人一起走。”

长公主微微一怔,回头望她,那眼底竟有些慌乱。

师孟直言道:“长公主救我,难道不是爱屋及乌吗?”

长公主闻言,忽而睁大了双眼,震惊不已地快速起身看她,心口狂跳不止,颤声道:“他与你说的?”

师孟见她有如此反应,就知自己所猜不假,便道:“大哥护你之心默然,可情这种东西,无关距离,无关无言,爱到深处便藏也藏不住。”

被人戳到内心深处最柔软的情意和秘密,长公主竟是又喜又忧的转过身去捂嘴痛哭,她的喜忧无异于是埋藏多年的酸楚终有知心人可以诉说,她甚至连最贴身的侍女都信不过,她怕她一说出口,就有人转身去禀告皇兄。

师孟道:“人都是自私的……”

“不。”长公主突然出声打断她的话,回身已泪痕满面,她凄苦摇头地道:“我拼不起。”

师孟咽了咽喉咙,红着双眼道:“有些阻碍你不推开它,也许它身后便是一片光明,什么命由天定,我不信,我只信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长公主讶异于她激奋人心的话,她从未想过去对抗什么,而是默默接受一切。她走过去坐下,握住师孟的手,“可是,婚约已定,我若消失,必将让西锦失信,让皇兄颜面尽失,我和你大哥不能只顾儿女私情,不能断送整个鱼氏家族,若因此事而致战事又起,那便是我和他的罪过了。”

师孟反手紧紧将她的手握住,欲言又止,话头如鲠在喉,难过地垂眸落下泪水来,心酸不已地道:“可是,可是你和我大哥……”

长公主含着泪笑道:“我与他,有缘无份,但他给我的一切,足够了,足够我回忆一辈子。”

师孟听到这句话,泪水更加汹涌了,她不敢抬眸,她怕再也止不住眼泪,因为回忆,真的可以让人一辈子念念不忘。

长公主温柔地抬手轻拍了师孟的鬓角,“罢了罢了,我去看看药熬好了没有,太医嘱咐,还有两剂药要喝下肚。”说着,她起身走了出去。

师孟闭上双眼躺回去,任由泪水从眼尾落下,浸湿鬓角。

之后,长公主对外宣称染疾,正留下鱼国公家三小姐侍疾。两日后,师孟归府,勖王和大将军闵山归朝,不日便传来皇帝褫夺束国公世袭爵位的消息,一打听才知道束国公背着祖制律法私下豢养了不少的门客专为他作敛财之用,数十年来贪贿钱财数不胜数,残害于民更是桩桩件件。这些罪行被新上任的户部尚书翻了出来,当庭弹劾,而罪证却是由勖王之手呈交,证据确凿,皇帝大怒不已,险些着御林军当庭拖出去斩了。

鱼孝凡合上皇帝下罪论处的折子,对师孟道:“这回你该放心了。”

师孟道:“我一直不知道勖王也想动束国公。”

鱼孝凡道:“我也觉得很奇怪,勖王一向不理朝政,此番加任枢密使官也非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