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少夫人。”仆妇低声应道,连忙去准备热水与干净衣物。
楚音并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院中那株高大的老槐树下。
月光透过枝叶,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破碎的光斑。
好一会儿,里面传来哗啦的水声和楚怀谨抑制不住痛楚的闷哼。她没有动。
直到仆妇出来回禀:“少夫人,擦洗过了,换了干净衣裳。大夫正在看顾他的腿伤。”
楚音这才点点头,缓步走进屋子。
淡淡的药味弥漫开来,楚怀谨躺在铺着崭新锦被的床上,脸上也勉强擦净了污垢,露出憔悴不堪的轮廓。
他看着走进来的楚音,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先是惶恐,随即又爆发出一种溺水抓住浮木般的依赖和求恳。
“音音…音音,谢谢!”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阿兄没用……阿兄以前对不起你……以后阿兄……”
楚音径直走到床边,将一直托在手里的一个狭长的乌木匣子放在他枕边。
“啪”的一声轻响,盖子被打开。
匣内衬着深色的绒布,静静地躺着一把造型古朴、线条流畅的长剑。
月光落在那寒光内蕴的剑身上,映出点点星辉。
剑格处,镶嵌着一颗幽蓝的宝石,深邃如夜海。
楚怀谨的目光瞬间被那剑吸引,呼吸都停滞了。
“阿兄,”楚音的声音平缓无波,打断了他即将出口的哀求和忏悔,“你知道吗?候府没了,父亲、母亲……将在秋后处斩,你的旧日亲眷、世家情分,都已化为云烟。”
这每一个字,都像一柄重锤,砸在楚怀谨心上。
他眼中刚刚燃起的光,骤然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绝望。
他明白了,她为他疗伤,照顾他,不是旧情复燃,更像是对一件破败旧物的最后一点怜悯,以及……利用。
“你的路,楚家已经给不了你了。”
楚音俯视着他,眼神清冷如月下寒潭,“伤好后,带上这把剑。南疆六省正在扩编‘靖边营’,缺敢战锐卒。”
楚怀谨不明所以,只喃喃重复:“南……南疆?靖边营?”
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忙道:“不!音音,你不能……阿兄我……我不想离开锦州,只要能在锦州,做什么都可以……”
他惊恐看向楚音,疯狂地摇头,语无伦次,“我打不了仗了!我会死的!音音!你恨阿兄我知道,可你不能送我去死啊!”
“大夫会竭尽全力治你的腿。”
楚音的声音没有丝毫动摇,平静得近乎残酷,“南疆虽苦,却是绝境中唯一的生路,你本应已经被斩首,又如何能再出现在锦州?只有南疆,那里没人认得你,锦州是绝计没有你立足之地了。拿着这把剑,至少……它能护你一护,不至赤手空拳。去了那边,隐姓埋名,就叫……楚安之。”
她抬起手,看似不经意地拂过楚怀谨满是冷汗的额头,指腹停留在眉心片刻。那触感冰凉,不带一丝温度。
“安,是安身立命的安;之,是求有所得的之。好好活着,楚……安之,你知道男人应该做什么?爱国,护国,护家。”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审判决,“这是我能替你选的,最后一条,也是唯一一条还能有点盼头的路。”
楚怀谨所有的求饶和恐惧都被冻在了喉咙里。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妹妹,那张熟悉的脸上没有恨,也没有爱,只有一片冰封的决绝与遥远。
他懂了,这就是交换。用楚家最后一滴血脉的余生,去偿还过往的债,换取一个苟延残喘的机会。
而他,别无选择。
汹涌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却不是委屈,而是一种彻骨冰寒的绝望与认命。他死死攥住身下的锦被,像濒死的鱼一样无声地张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楚音直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把在夜色中静静绽放寒光的长剑,以及床上那个蜷缩成一团的、破碎的阿兄,转身走出了房间。
厚重的门扉在她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内里压抑的绝望。
第182章 南锦城征兵!
锦州城的喧嚣渐渐远离。
楚音独自一人,坐上了前往锦州城外某个荒僻小镇的马车。
那里,封家还有一座几乎被遗忘、许久不曾有人居住的破败老宅。名义上,是她体恤“受惊过度”、“身体不适”的兄长楚怀谨,亲自送他去一处山清水秀的庄子里静养。
老宅果然荒芜。
庭院里杂草丛生,残破的石灯笼东倒西歪,一口废弃的水车在角落挂着干涸的青苔。
楚音没有让人立刻清扫,只吩咐跟来的两个可靠仆妇去烧些热水,准备些简单被褥。
楚怀谨一直接受不了这个结果,虽然接受了长剑,答应听从楚音的安排,但却要求等到楚候夫妇秋后问斩之后,替他们收尸后再离开。
南锦城人在猎场,心在南疆,征兵之事就是南锦城负责的,宣佑帝此时正在发怒,“如此大肆征兵,造成南疆人心惶惶,近期并无战士,何故增兵?”
兽炉炭火正旺,却驱不散偏殿内紧绷的寒气。
宣佑帝面沉似水,捏着那份刚从南疆六百里加急送来的军报副本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泛白。
那份副本,显然并非通过正常驿站流程递送,而是南锦城直呈帝前的。
宣佑帝继续说:“连征半年?一次增兵十五万?”宣佑帝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面下的暗流,每一个字都透着压抑的愠怒,他猛地将那份文书拍在紫檀御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南锦城!你给朕说清楚!南疆近来可有大战?蛮族可有大规模集结犯境的迹象?都没有!一片风平浪静!你却在此时、以这般惊世骇俗的规模在朕的疆土上大肆征兵!你这是要做什么?是嫌朕的江山还不够乱,嫌南疆还不够人心惶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