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音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大门在那边,京兆府衙门,本夫人随时奉陪。”
“不敢!不敢!一切按少夫人说的办!”钱禄和盐场管事几乎是连滚爬爬地被芙蕖带了下去,背影狼狈不堪。
书房内暂时恢复了安静,但压抑的气氛并未散去。
清砚无声地回到楚音身后阴影处,低声道:“姑娘,那几个镇南王府的探子,刚才看到钱禄他们被‘请’进偏厅时,脸色都变了,为首那个已经匆匆离开,想必是回去报信了。”
楚音端起手边微凉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眼神锐利如鹰隼,穿透窗棂,仿佛锁定了那离去的探子。
“让他们报。”她放下茶盏,声音平静却蕴含着风暴,“正好让镇南王府看看,他们精心布置的‘催命符’,是怎么变成送财童子的。”
她站起身,走到书案前,拿起那份与“福运船行”的契约。这份契约最为苛刻,几乎掐死了盐行的脖子。
“清砚。”
“属下在。”
“备车,去福运船行锦州分号。”
楚音将那份契约卷起,握在手中,如同握着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钱禄这种小角色好打发,这船行背后牵扯的水才深。敢签这种霸王条款,要么是蠢,要么……就是背后有人撑腰,笃定封家翻不了身。”
芙蕖刚好回来复命,闻言担忧道:“姑娘,那福运船行背景复杂,听说与漕帮九道也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而且他们掌柜钱万贯是出了名的滚刀肉,软硬不吃,只认契约……”
“软硬不吃?”楚音轻笑一声,那笑意却未达眼底,“那是因为他们没遇到真正硬的钉子,契约?契约是死的,人是活的,他们想用这张纸勒死封家,也得看他们有没有那么硬的脖子!”
她将契约递给芙蕖收好,整理了一下衣袖,眉宇间是破釜沉舟的决绝。
“库里的劣质盐,让杜先生立刻带人去处理,能淘洗分筛的就筛,实在不行的……低价处理给需要粗盐腌渍的作坊,哪怕亏本也要尽快回笼一部分现银!盐场那边催债的,按刚才的法子办,让他们把吃进去的吐出来!至于外面那些等着看热闹、想浑水摸鱼的‘客商’……”
楚音的目光再次投向庭院,那些探头探脑的身影在她眼中无所遁形。
“芙蕖,你亲自去一趟,告诉他们,封家十三盐行,即日起重新开张。千万担盐引在手,货源充足。有诚心做生意的,封家欢迎,价格公道。若只想趁火打劫、落井下石的……”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寒,“让他们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看看有没有隆昌号和平安盐场的‘底气’!”
“是!姑娘!”芙蕖精神一振,被楚音的气势所感染。
“清砚,我们走。”
楚音不再看窗外,径直向书房外走去,步伐沉稳有力。“去会会那位‘只认契约’的钱掌柜。我倒要看看,是他的契约硬,还是我封家的盐引硬!”
清砚紧随其后,如同一道沉默的影子,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锐气。
东楼外,阳光刺破云层,洒在封府略显破败却依旧恢宏的庭院上。
楚音的身影在光影中显得格外挺拔。债主堵门的风波看似被她以雷霆手段暂时压下,但所有人都明白,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福运船行是块硬骨头,镇南王府的獠牙也已亮出。
楚音手握千万盐引这张王牌,却身处一个布满陷阱、强敌环伺的危局。她能否在盐业这盘大棋上杀出一条血路,让封家起死回生,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是刀尖上的舞蹈。
马车驶出封府,向着福运船行锦州分号的方向疾驰而去。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音,仿佛敲响了新一轮商战与权谋的鼓点。东楼之内,芙蕖深吸一口气,挺直腰背,带着楚音的指令,走向庭院中那些心思各异的“客商”。
封家的反击,从这一刻,才真正拉开了序幕。
再说,福运船行锦州分号那场硬碰硬的交锋,最终以钱万贯掌柜捂着胸口、脸色铁青地签下新契约为结局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飞遍了锦州城。
楚音以雷霆手段,不仅逼退了催命的债主,反咬一口追回了巨额损失,更将最难啃的船行硬骨头生生敲碎,重新定下了对封家有利的条款。
封家十三盐行,这个在众人眼中已然病入膏肓的庞然大物,竟在楚音手中奇迹般地焕发出第一缕生机。
本来等着楚音手中千万担引额化为虚无的众客商及官员们,此时也都有些傻眼。
消息传到封府后院时,封老夫人正捻着佛珠,对着窗外萧瑟的庭院发呆。
嬷嬷几乎是跑着进来,激动得语无伦次:“老夫人!成了!少夫人她……她把那些债主都打发了!隆昌号、平安盐场都认栽赔了钱,连福运船行那个滚刀肉钱万贯都低头了!盐行……盐行活了!”
老夫人捻着佛珠的手猛地一顿,枯枝般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浑浊的老眼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随即又涌上复杂的情绪。她猛地站起身,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嘶哑:“当真?那……那盐引……当真能用了?”
第137章 封家护不住你
“千真万确啊老夫人!”
嬷嬷抹着激动的眼泪,“外面都传遍了!少夫人手段厉害着呢!听说那钱禄被少夫人拿捏得死死的,最后签新约的时候手都在抖!库里的劣盐也处理了,换来了现银,盐场那边也重新谈妥了,今天盐行门口都排起队了,都是正经来谈生意的!”
“好……好……”老夫人喃喃着,胸口剧烈起伏,一股巨大的、久违的力量冲击着她沉寂多年的心。
盐行活了!封家最重要的产业保住了!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这是封家屹立不倒的根基,是她儿子、孙子用命换来的家业得以延续的希望!
她仿佛看到一丝微光,穿透了笼罩封家多年的阴霾。
她激动地在屋子里踱了两步,枯槁的脸上泛起一丝病态的红晕,“这次江若初太过分了,居然利用离开东楼前的这段时间,给封家布下这么大的坑,好在,好在被化解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件事确实要感谢楚音!
然而,当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供桌上封凛霄的牌位时,那激动又迅速冷却下来,被一种根深蒂固的执念取代。
“哼!”她重新坐回榻上,捻动佛珠的速度加快,语气恢复了惯有的刻薄,“不过是仗着那千万盐额引的势,加上几分市井泼妇的狠辣罢了。若非有那盐引,她一个来历不明的弃女,能翻出什么浪花?说到底,还是沾了我封家祖荫的光!
手段再厉害,也改不了她血脉低贱、行事不端的事实!
与龙渊、杜云卿那些外男牵扯不清,为了生意抛头露面,与那等奸商泼皮争执,成何体统!简直丢尽了我封家百年清誉的门楣!”
她嘴上骂得凶,但那紧攥着佛珠、指节发白的手,和眼底深处那抹无法完全掩饰的、对盐行起死回生的激动与欣慰,却暴露了她内心的真实。
她可以贬低楚音这个人,却无法否认楚音为封家产业带来的实实在在的生机。这份矛盾,让她更加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