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郁泊摇一摇头,也不再继续听那人胡诌了。
庙里人头攒动,香火味浓郁熏鼻,红纸红蜡满目皆是,配着郁郁葱葱的林、明黄的墙,正是一派热闹又靓丽的景象。
孟郁泊是全不信这些神仙鬼怪的,拜佛、上香时都很随意,若真要有神明在上,恐怕是要深觉冒犯的。
只是他一身穿着打扮实在出众,还没引起神明注意,倒先引起了几个僧人的注意,一个个恭敬地迎上来,要问:“施主可要来算一算卦?”
算了卦,就要拿钱去讨结果;给得慷慨了,又要被忽悠着多给寺里捐些,为转世来生或是子孙后代积些功德。
孟郁泊不信来生,也不可能有什么子孙后代,只道:“不用。”
可他停了一停,却又要说:“我来是想为家人求平安符。”
于是走了约莫大半个时辰的繁琐步骤,还是不可避免地要付些碎钱出去。
他一下子求了三道,算是有些贪心的,一道要为自己佩上,一道要给程清泽,余下的这一道,他在回程时,丢在了护城河里。
鲜红艳丽的一抹,在清澈的水波中飘荡几许,很快就沉了底,再也望不着了。
初五那日,正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好天,到了夜里,也是月朗星稀的好景致这对双胞胎的生辰宴是晚上办的,只简单邀了平城中有头有脸的几户来做客。
毕竟是桩好事情,几位客人也带了些与双胞胎年龄相仿的孩童来,孩子间自然闹得欢起来,规矩也跟着放宽,是难得轻松愉悦的一顿饭。
宴席后,又聚在一起看邀来的戏班做杂耍,孩童们排排坐在最前头,仰着一张张稚嫩的脸去看,是最称职的捧场人;女眷们坐在孩子身后,一面照管、一面看戏、一面小声谈着天;几家的男主人则坐在最后头的高位上,随性谈着家族中的往来。
孟郁泊聊得不多,只一边小口喝酒一边靠在栏上装作看得入迷,实则是要低眼去寻程清泽。
身份到底不一样,程清泽只得坐在下头,身边正坐着同样是男人的五姨太。
只可惜两人到底没什么心有灵犀的玄学,他看了程清泽大半场,一眼也没同程清泽对上。
杂耍演至末尾,那戏子行几个大架势,手一抬,便有烟火直蹿而出,砰砰好几声,在幽黑的天幕中绽出极其绚烂的花儿,再配着府里张起来的红灯笼,霎时间,真有些“火树银花不夜天”的味道了。
双胞胎看得正兴起,四姨太就悄声走到两人身后,偷偷往他们颈子上戴好两条长命锁。
娃娃们惊呼起来,大笑着要往母亲身上扑。
四姨太便微微弯下腰,一个个吻过他们柔嫩的面颊,接着将孩子们拥在怀里,柔声说过什么,三人便就一起抬起头,安静地再去赏烟花,一大两小的背影依偎在一处,看上去煞是温馨。
孟郁泊目睹全程,到这时才不知是何滋味地挪了视线。
母亲,他在心里想,他也是想要母亲的。
他不自觉地又要将目光投在“母亲”身上了,心道若是程清泽再不抬眼望他一回,他就要
没有想下去的必要了。
程清泽正侧过脸来望他,素白的一张脸被烟花的绚烂染的温柔了好多,又略略提起嘴角,很浅很真地冲孟郁泊笑了一笑。
孟郁泊想起来他择那支莲花簪子的缘由了,也不过是他总觉得程清泽就同莲或荷一样,透着股出淤泥而不染的宁和与清澈,他由此也要喜欢那些同他相似的花。
众目睽睽下,目光也不好粘着太久。
程清泽很快便扭过头去继续看烟火。
孟郁泊正要垂下眼睫做掩饰,视线一移,却与在旁的五姨太碰了个正着。
五姨太姓宋名绮,他名如女子,面上也同女子一般,粉黛施全,艳丽得很,嘴角俨然是一丝了然的笑。
19.银锁
再过不多久,席散人歇。
残羹冷炙、琐碎烟屑都交由下人去处理,孟郁泊送别客人,行过拱门回内院时,果不其然要遇上五姨太。
他微微欠一欠身:“五姨娘好。”
宋绮便冲他笑了笑:“少爷好。”
因是欢场出的身,五姨太的一举一动都带着股被调教后的精致感,微笑是,走路也是,他拖着步子,又袅袅娜娜地走近孟郁泊。
在两人肩膀相擦的瞬间,孟郁泊掌心一沉,多了件小巧物事,他指尖微动,很快便摸清楚那是一小盒脂膏,心下浮上来几分了然与好笑。
想来管家那日说的话也不全然只是为了点他风月场中奇技淫巧甚多,五姨太早被调得像染了瘾,以往同几个下人私通总要提着心吊着胆,但若攀上孟府如今的主人却就显然无需担心了。
孟郁泊实在无甚兴趣,刚要出言让对方换个人勾引,却就听宋琦又曼声说:“我倒没想过孟少爷原和他的父亲那么相似也能喜欢弄男人。”
那刻意压低做得暧昧的尾音还在空气中颤了一颤,还未待完全消失,五姨太脆弱的后颈就陡然被孟郁泊大力捏住了,整个人被生生往后扯出去两步像是扔什么脏东西一样,疼痛直刺上神经,叫宋绮双眼也要睁圆。
“以后做事仔细着点儿,”而孟郁泊面上却并没有太多神色,只半垂着双无波的眼睛和他对视,声线也平稳,“程清泽我是决计会护着的。你,可就不一定会死在哪天了。”
说完也并不乐意去等五姨太再做何反应,孟郁泊抬脚便往荷苑走。
直至进了卧房门,见着程清泽坐在桌案后的身影,他面上的冷意才算消融,舒一口气,又自然地添上些许笑意,温声唤:“清泽。”
程清泽应声抬起头来,眉眼也弯,冲孟郁泊招手:“过来,我送你样东西。”
孟郁泊惊讶地挑了下眉,听话地挨过去,却要先躬身去吻一吻人,才道:“今儿可不是我的生辰,怎么还能收着礼?”
“礼是前些时候就备好了,”程清泽道,“不过觉得今日送似乎更好些。”
孟郁泊便就笑着等待,他原以为程清泽顶多只会送些字画情书之类的,哪想到竟看见程清泽拿了条红线串好的银锁出来,花纹镌刻精细,在暖黄色的烛火下,折出极漂亮的光泽。
他实实在在地吃了一惊,伸手去接时动作都显得好小心翼翼,捧在掌心里,宝贝似的抚了又抚。
“你帮我许多,我总想着要回你些什么。”程清泽道,“府中那些下人多不会帮我,若要嘱托你安排的那几个,必然会叫你提前知晓了,那可算不上惊喜,因此我试着问了问我那编辑。”
那日回信,便是对方应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