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介一遗憾:“算了,这个也行。等我回来再亲吧。”
周琼把何介一教得很坏,每次打电话都有新的埋怨,认为余裕不通知他,他们已经在恋爱,还有余裕不告诉他恋爱可以接吻,希望余裕每次都能信他的“没听见”,继续说“喜欢你”和“想你”。
余裕申辩:“我也不,不知道可以接,接吻...”
他变得很柔软,没什么生气,瘦了很多,万幸摄像头模糊,拍不真切。
何介一不太有精神:“决赛如果有名次,就要被保送,然后必须去夏令营。”
余裕啃嘴角:“夏天不会回来吗?”
何介一苦恼:“是啊。我也没有家长,否则能够请假。”
他抱怨:“第一次觉得父母的存在有必要。”
......
余裕无语:“那真是很有必要啊。”
通话时间很快结束,余裕清晰地认识到何介一回来的时间又被推后,他在崩溃的身体状态里只能勉强考回年级前十,考试的时候把嘴唇咬得出血,然后才能清明地答题。
离何介一可以被保送的学校的最差的专业,还有45分。
余裕在笔记本上很深刻地记,至少这一刻,他还希望自己能够把什么抓紧。
二更
二十章
期中考开始之前有半天的自习,陶老师匆忙地出现在教室外:“余裕,你出来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过来,余裕理解成幸灾乐祸,沉默地站起身,背对着走出去。
办公室没有别的老师,余裕感觉更窘迫,陶老师坐进办公桌,指指他对面的空教师椅:“这个老师不在,你先坐。”
余裕像把自己打折一样端正地坐了进去。
“这是何介一给你的信吧。”陶老师拉开抽屉。
新的信,熟悉的棕色牛皮信纸,何介一端正的楷书像打印,开口已经被什么干脆利落地裁开,白色的信纸叠成方块,干净地落在桌上。
余裕嘴唇抖了抖,嗫嚅:“是。”
陶老师很为难地展开信纸,不平整地放在桌上,轻轻推向余裕:“要看看吗?”
余裕动了动手指,低着头:“不用了,老师。”
陶老师的声音轻巧:“你给何介一的退信也在校门口,被人捡到了,你知道吗?”
余裕大脑嗡鸣,思绪不清:“我知道。”
原来距离安全的生活的距离,只是再多一枚或者两枚一元二角的邮票。
陶老师还在说,“我理解”“但你们不能”“年纪还小”“别天真”。
最后说:“不要毁了何介一,也不要毁了自己。”
轻飘飘的:“你知道同性恋对他未来的人生有多大影响吗?”
语重心长:“同性恋已经毁了他的过去,难道你还要让同性恋毁了他的未来。”
余裕干涩地吞咽口水,意识到自己不是哑口无言,但最终无话可说。
信被揉进垃圾桶,陶老师微笑:“这个就不要了吧。”
余裕在额发的阴影里半阖着眼睛点头,僵硬地起身回了教室。
教室里很安静,在他姿态回避地走进去后寂静显得刺耳。余裕已经学会粉饰太平,假装只是被老师叫去进行一次无足轻重的谈话,翻动试卷的样子像很轻松,但握着笔的手一直在抖,最后终于没力气,笔杆“啪”地砸在地上,表明他终于对生活示弱。余裕脆弱地弯腰去够滚远的笔,但终究很远,只能捂着胃缩在座位上,感觉自己在拥挤的教室里显得很庞大,也很冗余。
余光看见透明的笔杆被踩住,恶意地滚动,折射出明灭的光,最后被一脚踢得滚落在余裕脚边,轻轻地撞击:“拿去吧,哈哈,赏你的。”
余裕没什么表情,把笔勾起来,笔身变得粗糙,扎着他的手心。
放学以后余裕给何介一打电话,姿态很冷淡。
“鱼鱼。”何介一对摄像头凑得很近,好像希冀这样也是贴近余裕。
余裕淡淡地举着手机:“何介一,你以后不要给我写信了。”
何介一顾左右而言他:“很想你。”
余裕攥着手心,过度用力:“我快要期中考了,写信看信很浪费我的时间,你以后不要写了,”还是不忍心,“你给我发信息,我看到了会和你打电话。”
何介一面无表情,眼神很像湿漉漉的小狗:“不够。”
余裕咬着牙:“如果花时间看信写信,我们就不能一起上大学了。”
很严重的威胁,何介一无精打采:“好吧。”
很甜蜜的视频时间,但余裕心如乱麻,意识到自己像糊弄一样搪塞了何介一太多。
手机屏幕暗下去,自动熄灭,余裕看着窗外,发现一切模糊不清。
期中考结束以后有为期三日的集中改卷,学生无需留校,余裕计算了去省城的来回路费和时间,认为自己可以去找林医生复查,假装只是顺便看一眼何介一。
他在这小半年几乎茶饭不思,睡眠很浅,每天都深陷在黑暗朦胧的梦魇,逐渐形销骨立,瘦到脸颊变得过分小,不敢看镜子里的自己,像和一个眼睛大得恐怖的怪物对视。想到何介一说自己“漂亮”,变成一个遥远甜美的故事。他的生活被放学后短暂的通话分割,变成浑浑噩噩与刻骨铭心的两份,分界线的路标是何介一。
很轻易地爬上去省城的大巴,余裕注视昨夜结下的霜,在窗外景色如湖鱼衔上钩饵般被仓促吞吃里渐渐褪下玻璃,而远山模糊的边线,在前路风光如鱼竿收线般贴近逐渐灿烂清晰。发凉的椅背是小船,在颠伏的路面上远去湖岸,他记起很多偶然,仓促苍白属于他生命的偶然,好比雨珠不受控在玻璃上划过轨迹的偶然,沿途细碎的水滴,和终端干涸的窗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