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和向主编在一起?”搜寻无果,温绕就收回目光,“副主编说报社下午3点上班,现在还有两个小时,我打算去把手机修了,刚刚点了好多下电话都没接通,我以为不管用了呢,吓死。”
后面一条小街,前面其中一家就是电子产品维修。
温绕顶着太阳往那边走,刚才只顾拿手机,单肩包拉链忘了拉。里面的笔本书哗啦掉在地上,身后重量突然变轻,他愣了一会,看着那一地狼藉,这一刻心情真的down到谷底。
“我服了。”手机打开免提,温绕蹲下捡东西,愁眉苦脸,“我真的服了。上班第一天摔坏了手机,走路还忘记拉书包拉链,东西掉一地,有人比我更惨吗?”
他向来是个真诚的小孩,燕贺昌站在窗前,看温绕跪坐在地上,一样一样捡自己的东西,又乖又可怜,说不出的怜悯,眸光都变得温柔。
这里没人,可以讲话。燕贺昌屏幕往面颊上贴紧,说:“别修了。换屏也要几百块,我买只新的给你,好吗?”
“换屏确实要几百块,不过买新的就得好几千了。”
温绕把东西捡起来,重新放回自己的单肩小书包。
抬头看蓝天,冷不防,他还是被光线刺了下眼睛。
“还是有钱好。”温绕想起全静静,想起向主编,最后想起燕贺昌,不免感慨,“将来有一天我也要赚很多很多钱,买一辆代步车,用最新款手机,然后走哪都不用挤地铁,挤公交。等我再有钱就像您一样找个司机,每天全世界跑着玩,饿了我就找个五星级饭店吃,困了我就找个五星级酒店睡,要是不过瘾,我在找个五星级陪玩,最好硕士学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那种,走哪都能为我人形科普当地历史以及风土人情,让我时刻生活在被高知分子熏陶的爱学习氛围,然后我也去考个博士,乐乐呵呵。”
他说的这些,连自己都觉得是在做梦。对有钱人来说无非就是花点钱的事情,对他来说却连想一想都觉得太奢侈,太浪费。
出身和阶级还是容易对人造成根深蒂固的影响,这一点,真让人痛。
东西捡起来,温绕放进包里,自嘲地问:“您是不是觉得抱有这种幻想的太幼稚,太傻了?世界上有钱的人多着呢,有钱可干的事也很多,但我竟然想象力匮乏到只能用在这些地方。而且就算只有这些我还是觉得特别浪费,根本都没什么必要,是不是太掉价。”
他在没钱的时候不太敢想自己有钱了想做什么,可能那种获得财富自由的快乐只能维持一段时间,当想做的事真正都做一个遍,而他又找不到能力范围内可以去做的其他事,他就会感到特别空虚。
或者现在他没钱,所以他光想都觉得行为可耻,将来有天就算有钱,他也肯定不会用在这些地方。
一切无非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完全不合理的,幻想而已。
想也没必要的。
温绕觉得自己真可笑,燕贺昌却没有嘲笑他的梦:“有追求就愿意付出努力,从而实现理想。这很好,将来有一天代步车会有,司机会有的,五星级陪玩也会有。”
他笑了笑,“说不定到时候等我退休了,你还可以反聘我做你的人生顾问,譬如一些职业上的选择或者人生遇到困境时需要的指点迷津。这些都可以,不是不能做。”
温绕想了想那个场面,笑起来:“我不敢。”
燕贺昌也笑:“有什么不敢,那时候我都退休了,说不定五十来岁,反应能力差一半,对待任何事都有钝感,还没你这个年轻人头脑好用。”
“那句话怎么说?上山的人别嘲笑下山的神。您就算50来岁还是大前辈,大外交官,我绝对是不敢造次的,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温绕咧嘴,挺乐呵,“能和您在一起我就很高兴,不奢望什么,我知您对我好。”
“是吗?”燕贺昌反问,“那你说说看,自己几斤几两,我对你又怎么好?”
“……”
温绕说不出话。
半晌,咬唇,责怪他:“您能不能别老这样?跟个狐狸似的,哪有掐着人话把儿不放手的啊,再说你也不是真想知道,无非就是刁难我……唉,大外交官竟然有这种情绪,我真是难搞。”
燕贺昌笑了,片刻道:“难搞,你不还是搞到手?”
温绕一愣,咧嘴笑开,“那我确实很厉害,初生牛犊不怕虎,专挑最难搞的搞。”
谁人能想到?
他同燕贺昌,分明天上之水,地上之石,两条原原本本岔路大道。若不是他一心往上爬,又怎会真正依附于燕贺昌,有后来这一话?
归根结底,人还是要追逐。但话说回来,也是燕贺昌真真正正宠他,对他好。
否则,哪有他今日温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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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我难搞?
温绕:(眯眼笑)不难搞,一点都不难搞。好搞。
好搞就多搞。
第12章 12初会
温绕听出来他是在开玩笑,可问题是,就算这是玩笑,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两人隔着一条马路,燕贺昌望着温绕。看着他被风吹起来的一缕头发立在脑袋上,无论那瘦瘦的身影还是干净的衣裳,甚至是他肩上背的那只包,用了很多年的包,都给燕贺昌一种非常心安的归属。
这个年轻而漂亮的孩子,众人之中,是属于他的。
“你这个向主编喝醉之后就喜欢炫耀小孩。”燕贺昌说,“几分钟前我还不懂,不理解他的做法以及想法。但是看着你站在楼前广场,身前是玻璃大楼,旁侧是槐树林荫大道,还有过往的行人,你一动也不动,就站在那,这个瞬间便足产生了化学分子式,让我突然可以共情向峰,理解他为什么那么喜欢跟别人炫耀他的小孩。”
风吹起来,温绕这个月还没剪头发,他忍不住挠了挠耳朵尖,觉得有点痒痒,“为什么?”
燕贺昌停顿后,插袋笑起来,告诉他:“因为银河系里的恒星数量大约为1500亿颗,全宇宙甚至高达700万亿亿颗。但无论肉眼可见多少星星,总有那么一颗,它就算未命名,你也知道那独属于你。人很简单,新鲜,占有权,一旦这两样东西结合在一起,能使人产生愉悦与成就感,就会忍不住向他人炫耀,看,这是我的东西,谁也抢不走,只是我的。就像此刻我从这个窗户看出去,目光从天到地,但最后只停留在你身上一样我不必向任何人炫耀,但我知道,你是我的,也只是我的,仅此而已。”
温绕眨眨眼睛,在心脏飞快的跳动中舔了舔嘴唇。
他是语种专业生,不是汉语言。
脑海里的词典翻了一大遍,最后心跳压制不住的瞬间开口,对燕贺昌说:“您可真会讲。别说和其他国家外交,但凡世上真有alien,恐怕您稍微一出马邀请宇宙建交,那些叽里呱啦的外星人都搞得定。”
燕贺昌被小朋友这个想法说笑了:“年轻人思维能力就是活跃,比我们这些一个岗位低待了几十年的老东西强。”
“您不是什么老东西。”温绕急不可耐,纠正燕贺昌,“不要说这样的话,您一点都不老。”
“那我是什么?”
“您是,您是。”